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逃花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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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捍衛守護自己的親人和土地,靠自己的力量有什麼不對?」對於「私生子」三個字聽起來依然刺耳,卻不再動不動擺臉色給別人看。 中原地大物博,風流人物精采絕倫,有能力坐上皇位的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越是精采人物對辛苦勞累的帝位才不屑一顧呢。 他懶得多說,心系的是這一戰。 黑、銀、紅戰神的指揮大將得到作戰指示也下去做最後的操兵演練,三軍不曾配合過,即便只有幾天的默契培養,三位將軍也要設法做到天衣無縫。 遠遠還聽得見兩男一女的爭執聲。 真是有得瞧了。 程門笑也踱出帳篷,蕭蕭歧水,帶著濃重的濕氣,帳外,黃色的大旗颯颯飄飛,隔著河的對岸可以看見閻瑟所屬的大軍駐紮營地還有大大的閻字旗。 「真希望可以不要打仗。」秋涼,溫熱的吐氣在唇外化成輕煙。 動之武力,生靈塗炭,絕對是最其次的辦法。 「可是,我想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了,玉兒,我如果做了什麼,你一定要原諒我。」 問夜空,夜空靜默。 在快要下第一場雪的初冬,內亂敉平了。 閻瑟交刑部收押定罪,判決很快下來,中旬後斬立決,九族誅連;後來在善詠力保之後,三等親外戚、官眷悉數流放邊疆,永生不得回京,至於官婢淪為拍賣場的拍賣品。 一陣論功行賞,皇帝有意要將黑、紅兩色戰神收為己編,跟御林軍並立,卻不知道亂事平定後,一男一女的領導者早就帶著麾下跟程門笑辭行,各自返鄉,對於功名毫不熱衷。 朝中的騎牆派和忠誠派因為這場內亂也紛紛被波及,諸大臣各想辦法自清,一時間,肅靜死寂的九龍殿上吹鬍子瞪眼睛,發誓砍雞頭的,好不熱鬧。 對於添亂的皇室程門笑不應不睬,所有的事都交給善詠去跳腳。 他輕車簡從,自從一戰立功後,天子把他視為天人,封疆贈地砌宅第,派兵隨從,又對他的天文曆算軍術兵法推崇讚賞,意將平民出身的他拔擢為國師,如此輝煌成就,一介百姓的他從此青雲直上了。 是嗎? 他不予置評,皇帝賜給的一切他只是接受,然後擱著。 他臉上不見笑容,纖細的身子更是清減,本來一餓肚子就非要用膳的人卻經常忘了進食。 他的眼神憂鬱沉重,常常,獨坐就是半天。 他的心系在某處,越過層層樓閣,叫他不能安心的細小倩影上。 知會過刑部尚書,刑部大牢不見天日,幾丈高處只有小嬰兒般大的鐵窗能透過幾許光線,要不就只有黑牆上搖晃晃的油燈。 不知日月星辰,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關在大牢的閻金玉並沒有吃苦,可是她也見不到父親,獄卒一問三不知,個別的牢房很安靜,常常一個恍惚,好象她已經不在人世。 下獄的那天,冗長的甬道,鼓噪的人犯,這些,跟她生活的範圍相差十萬八千里遠,枷鎖、腳鐐加身,她心卻如死。 什麼都問不到,懵懵懂懂,只曉得她爹反了,全家風聲鶴唳,接著,一百多口人全部進了天牢。 從天上掉下來嗎?她不覺得,她的心陷在泥沼裡,什麼都不明白,什麼都不清楚。 「玉兒。」 叫聲響,蜷縮在角落的人兒卻沒反應。黑暗的處所沒有人看見她感覺越來越浮,身子震了震。 鑰匙插進了鎖孔,喀嚓轉動,鐵鍊從木樁上拉扯下來又拖到地板的尖銳響聲叫人血液凍結。 人進了牢房,她聽見幹稻草上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她很熟,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自有餘韻的踩著步履,以往,只要聽見他的腳步聲她就會去躲在門後面故意假裝家中沒有人,他也順著她玩這小孩的遊戲,屋前屋後的找了一遍,最後再把她從門板後拉出來,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都這節骨眼了,她還惦記他們那些過去做什麼? 「玉兒……」程門笑帶著油燈進來,亮眼處,閻金玉背對著他,本來軟細如黑綢的長髮亂得像稻草,衣衫污濁。 這些可惡的官卒!他明明砸下重金買通了天牢所有的上上下下,竟敢這樣苛待她。 「玉兒,是我。」把油燈往地下放,他想去碰觸她。 她轉過來了,一臉的木然。 「玉兒,他們對你用刑嗎?你怎麼了,為何不說話?」她比之前更瘦,大大的眼睛,下巴也尖了,握在掌心的手一摸見骨。 她緩慢的掙開他的掌握,推開比她還要冰涼的手。「既然你要我全家都死還來做什麼?看笑話嗎?」 程門笑看見一雙充滿恨意的眼還有灰敗的臉蛋。 「你恨我?」 「你叫我怎麼不恨?叫我怎麼釋懷?叫我怎麼原諒毀了我爹,害了百口人命的劊子手?」她幽幽睜大眼,說得沉痛,說得無奈,淒厲的痛苦無處可紓解,忽地吃吃的笑了起來。 她負傷,口吐怨恨。 他要她相信。 她信了。 卻是這樣的結局。 身敗名裂了,她一點都不在乎,可是心上的創傷要怎麼好得了? 「你爹蓄意謀反叛國,早晚要伏法的。」程門笑臉上掠過黯然。 為了達到目的,用了這樣的手段。 凡事要盡如人意,難。 「用你的手?」變法有千百種,他卻用了最難堪的。 「是。」他承認。 「你貓哭耗子的目的達到了,我悲慘的面目你也看到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她叫得尖銳,面色無比慘淡。 「玉兒……」為她把淩亂的髮絲挽到耳後,用掌心摩挲她失去溫度的細肩,就是不敢莽撞的抱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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