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雙瞳國師 | 上頁 下頁


  他給了放妻書,表示他的寬容大度。但她已經不在乎拿的是放妻書還是休書,總歸是離緣了,沒什麼差別,往後她就是孑然一身了。

  視線越來越模糊,身子搖搖欲墜的同時,一隻漂亮纖細但不柔弱的手出現,握住了她還在失血的手。

  那人的聲音清朗,還帶著一絲朦朧的歎息,「……你想死嗎?對不住,我來晚了。」

  汝鴉閉上眼睛,墜入了暗夜的夢裡。

  晁無瑾,字抱璞。

  那年他自我介紹的時候,這麼說道。

  當汝鴉從奄奄一息中清醒,一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坐在矮凳上翻看一迭泛黃紙張的晁無瑾。

  大概是睡久了,她脖子有些發麻,別說身體,眼珠子也不是很受控制,一見到那張久違的臉孔就再也無法轉開。

  他們很久不見了,久到好像已經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中。

  白玉一樣的人,眉似春山,柔軟的長髮披在挺直的背後,一件青袍松松的掛在身上,腳下一雙雲履。

  他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吧,那仙風道骨的感覺卻是越發濃郁了。

  他們見面的次數用指頭都數得出來,這次更久,自從她嫁人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人的相貌生於父母、受于天地,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不過只要看見晁無瑾,她偶爾還是會奢侈的想一下,要是她能有他的三分容貌……不,一分就好,她也可以滿足了。

  自己本來就不是出色的人,這會兒再加上傷,更不能看了。

  「怎麼是你?」汝鴉口乾舌燥,嘴巴一動,開闔之間,唇就裂了一道口子。

  男人半眯的眼慢慢睜開,露出如墨的雙瞳仁,如水的光華溢了出來。

  「我在想你也該醒了,睡了三天,再不醒我就得考慮要去請真正的大夫了。」能不碰人他絕對不碰,可是這會兒他的手就往汝鴉的額頭貼去。

  她知道他的習慣,想舉手阻止,卻無力的垂下。

  待會兒他不會又要去洗半天的手了吧?

  「這個,是你幫我包紮的嗎?」

  被層層包紮妥當的兩手安置在床側,可是任汝鴉怎麼動指頭就是沒有感覺,好像手已不是自己的。

  「我略懂一點醫術。」他收回手。熱度已退,應該沒事了。

  接著,他把手上的那迭紙一放,還不忘把紙張的角對好,變成整整齊齊的一落,這才風姿優雅的走到桌上倒了杯溫水。

  「你怎麼會在這裡?是經過嗎?你好些年沒有給我寄東西來,我都猜不到你遊歷到哪裡去了?」她有好多話要說,就像在黑暗中看見了一盞燭火想偎過去般,也許放肆,也許厚臉皮,可他是她的朋友吧?

  晁無瑾從來沒有提過他長年在外奔波的原因到底是為什麼,可是多年下來,那麼多的蛛絲馬跡,她心裡也有數,他是皇帝派出來尋找風水寶地的術師。

  天朝已經二十三年,皇帝二十一歲登基,今年已四十四歲有餘,很多帝王一即位就開始替自己打算後事,晁無瑾是當朝年紀最輕的術師,卻是個正二品秩的大官。

  據說他的相術是天賦異稟,出自一支非常古老的家族,血脈無比珍貴,就連皇室的人也要尊敬幾分。

  他人雖然在外面行走,尊貴的身分卻仍不變。

  「自己做過的事都給忘了,你要嫁人之前給過我一封信,信裡說了要嫁到府城,我要回京,也就順路經過了。」

  「原來是這樣,信有到就好。」那信如泥入海,出去就沒了消息,她沒辦法確定晁無瑾收到了沒。

  「那我、我身上的衣服呢?」乾淨的床被單、乾淨的身子還有綢衫,這這這……

  「那種髒衣服你還捨不得丟?」晁無瑾古怪的瞥了她一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那麼怕髒的人……而且,男女有別啊。」她光想到那個可能性就嚇得幾乎要發抖。

  「是綠珠給你換的。」

  「她是……」

  「你覺得她會是誰?」

  哎呀,開始不耐煩了。

  她安分了一下。

  不過……

  「我們很多年不見了,你這次回來能住多久?」

  「哪來這麼多問題?你還是睡著的時候好,安靜些。」

  不讓她知道的是,他是專程為她回來的。

  年前他就算知她有這一劫,哪知道分毫之差,她還是變成這副狼狽模樣。

  就差這分毫……

  他捏住瓷杯。即便他能明玄機,也只能預測到定數卻不見得能預測到變數。換言之,可以改變的未來是無法測知的。

  變數、變數,這對事事要求完美的他來說,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人定勝天嗎?不,得知天機也許能趨吉避凶,卻仍無法完全避開禍事。

  「能自已端水嗎?」

  汝鴉點頭。她可沒那膽子讓他來服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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