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千歲守護神 | 上頁 下頁
一七


  落九塵看到陰曹極有興趣的瞧著周遭的景致,沒有半點對大宅院該有的懼怕和卑微。這娃兒,他還摸不清她的個性,不過,絕不是那種可憐兮兮、唯唯諾諾的柔弱女子。也許過些日子,他還能看到她慢慢挺直背脊,站穩身姿,大步邁向前去的自信和光芒。這樣很好,他期待趕快看到這樣的她。

  「不是進出方便嗎?我在想如果從大門進來,哪還得走多遠的路啊?」她回應得簡單而理所當然。

  這小娃兒顯然不知道有種東西叫軟轎。

  「我也是這麼想的。」落九塵調侃的對著她柔聲低道。

  長廊的盡頭有塊突出的巨石,巨石層層疊疊的石紋像雲霎山嵐,又像翻起白浪的無垠汪洋。

  石下有松,松下有石桌石椅,桌面還劃有棋盤,供人對弈品茗。

  繞過石徑,一間竹屋就立在面前,看著纖巧,卻有兩層。

  相較於其它院落的鮮豔色彩,這個小小的院落顯得非常素雅,原木的小門半掩著,樸素安靜,宛如海裡的一任綠。

  一進到裡頭,入門是扇松柏梅竹屏風,小巧精緻,撲面而來的綠意,甚得陰曹喜歡。東西邊有兩扇樸素的竹窗,悠然的涼意隨著徐徐微風撲面而來,原來竹屋後頭有片竹林,淺淡濃郁的綠意伸展了葉片枝千,毫不客氣的探著窗子進來,窗戶旁安置了羅漢榻,和一個人高的大甜白瓷缸,缸裡有清水,水中可見食指大的各色鯉魚悠遊來去。

  最讓人驚訝的是,竹屋裡足足有兩層樓高的書架,沒著回旋梯往上走,是更多、甚至堆疊到地上的紙卷和圖紙。

  再來就是一張簡簡單單的羅漢榻了。

  樓下,有桌有椅,有個像是為了繪圖特別製作的書案,還有個來不及收走的紅泥小爐,爐上擱著小銅壺,筆墨紙硯和染了色料的筆隨處擱著,有的紙上還有被毛筆掃過留下的色彩。

  原來師父也是有大而化之和迷糊的時候啊。

  這讓他通體放大、尊貴的形象稍稍人性化了一點。

  總的來說,這屋子裡最多的就是書、圖紙和好多建築物縮小後的小模樣。

  她從來沒見過這個,栩栩如生的宅子,從任何一個角度方向看過去,都能清楚的看見建築內部的每一個細節。

  落九塵瞧她看得專心又仔細,伸手把宅子的屋頂給摘了下來,這讓陰曹錯愕了下,然後便好奇的往樑柱一碰,沒想到它也掉了下來,她連忙伸手去挽救,堪堪沒讓那根梁砸壞了其它擺設。

  「不用擔心,這個燙樣每個結構都可以靈活的拆卸,這樣便看得到建築物內部所有的細節。」落九塵哄孩子似的,充滿耐心地解釋。

  「這房子是怎麼做成這麼小的,為什麼叫燙樣?這些又是用什麼做成的?」浮現她眼底的除了不解,還有強烈的求知欲。

  這世間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看見別人的高大,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這燙樣便是宅子縮小後的模型,按照一定的比例,以木料、草紙板、林結、油臘做成,每一頂建築在施工前,身為工匠的我們都必須把設計的建築給業主看,業主滿意了,我們才照施工,至於為什麼叫燙樣,是因為製作時有一道熨燙的工序,所以稱它為燙樣。」

  「這個燙樣就是文大人將來的宅子?」

  她盯了好半晌,原來城裡人蓋宅子和鄉下差好多,像煙花村,誰家人口多了,想多蓋兩間屋子,就吆喝幾個壯丁,談好價錢,至多再供上一頓飯,先挖泥和糠做成泥磚,等礙曬乾就能開始蓋房子,哪來這麼多講究?

  「嗯,你跟著我來,想學些什麼?」

  陰曹衝口而出,「所有的,我都想學。」

  落九塵笑得恁般美好,卻不是嘲笑她的「雄心壯志」。「這可能要花上很多年,而且不論學什麼都要一點天分的。」

  「小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天分,但是我真的很想學這門技術。」怕師父笑她厚臉皮,不過她才十四歲,多得是時間不是?

  之前,是沒有人教她,也沒那閒工夫,金錢上也不允,如今有這難得的機會,她要是不把握,還會有下一回嗎?

  「這樣啊,那我教你,先從畫線條開始……」

  §第五章 愛上了這株雜草

  落九塵當下備妥紙墨筆硯,筆尖蘸墨,開始示範畫線條給陰曹看。

  只見從他手下直接畫出來的線條,不管直線還是橫線,都跟用了尺子沒兩樣。

  「來,記得手指和手腕固定不動,靠手肘移動畫直線。瞧,如果轉動手腕,線條就會變成弧線,容易抖動。」

  陰曹看得無比認真,試圖把落九塵指點的話聽進去,她握緊了筆,可惜,遲笨緩慢的線條是產生了,但它粗得像一條扭動的蚯蚓。

  落九塵糾正她握筆的方式,又把她的手腕調到一定的高度,她很不習慣,手抖得更厲害,直線一條條都變成了蠶寶寶。

  「師父,為什麼要一直不停的畫線條?」

  他領著她又畫了好幾條線。「多練習,唯有畫好了橫豎線,才能提高手繪的穩定度,對你將來繪圖才有幫助,直線,是最簡單的……」

  「要練成什麼樣子?」她開口。

  「像用了尺子一樣。」

  她抖了抖,墨汁掉了下來,把白紙染暈了一塊。

  確實太難了,陰曹苦惱的表情逗笑了落九塵。

  學習過程一開始有點枯燥,可是落九塵一直陪著她閒聊,他既不嚴厲,也不會打人板子,又極富耐心,不論她畫了多少蠕動的毛毛蟲,他都不動怒,拉著她的手,一教再教。

  這樣的習圖對一點根基都沒有的陰曹來講非常辛苦,但是她發現她學習越多,師父面上的笑容越深。

  他一笑起來,笑容璀璨得彷佛四周景致都沒了顏色,變得黯淡無光,天地只剩下他的笑靨。

  她覺得自己幸運,能待在師尊身邊,能得到溫飽肚子的活兒,還得到他那麼多無償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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