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女兒意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有很多事跟不對的人怎麼都講不通,很多話要跟對的人講才能心領神會,她逐漸瞭解自己跟左夢言隔著一道無法橫越的深溝,今生是無法跨越了。

  要是以前,她在還懵懂時無知地跨越了,也許不會生出如今這許多心情。

  也許正確的說法是,她要不是遇上闕勾,也不會滋生出這許多被人視為大逆不道的心事來吧。夜裡,他們在驛站休息,左夢言以狀元的身份進駐,自然得到最優渥的招待,白天的暑熱退去,大夥累了一天,二更不到就昏沉地睡去,只有背著劍的嫘兵兵小心地巡邏著。

  停步下來,倦意也爬上眼皮。

  坐在驛站外的大石頭上,北斗星高,銀河如帶,橫連著天際兩岸,四周草低楚天闊,風吹來,涼得可以,而她的心卻像一彎不知何去何從的流水,惶惶不知所以……

  「兵兵。」

  不用回頭,也只有左夢言會用那樣的聲調喊她。他的聲音是低沉的,從喉嚨深處傳揚上來,闕勾恰好相反,他的聲音節奏明快,宛如音階明確的笛子,跟他皮皮的個性很像。

  她語帶困頓:「有事明天再說。」

  「別在這兒睡。」雖然還是白天的勁裝打扮,她纖穠合度的身材玲瓏如昔,黑緞的長髮為了方便,綁成長長的辮子,上頭什麼發飾也沒有,圓潤的耳垂在月光的照映下,覆著淡淡的一層絨毛,在月光下的她宛如一朵初綻的曇花。

  嫘兵兵恍惚地想著,是誰在遙遠的地方吹著蘆荻葉,淒涼破碎,好刺耳、好難聽。

  「別管我。」

  「什麼時候我們這麼陌生了?兵兵。」

  也許是從來沒親近過吧。嫘兵兵恍惚地想這麼回答。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心裡有什麼都攤在陽光下,我只要看你的臉就知道你的心情好壞,現在,卻什麼把握都沒有了。」

  「人總是會長大,我不可能一直是那長不大的娃娃。」

  難為不善言語的他說出這番話來,要是以前,她肯定會感動死了。

  「兵兵,跟我在京城定下來,好不好?」

  回應他的是如霜的空氣。

  滔滔如江水的情意再也關不住了,左夢言深情地說:「多少年來都是你在照顧我,我要報答你對我的一片深情,你會在我的環繞下變成一湖靜靜的秋水,不會再迷失,會再回到那個愛笑、專一對我好的你,我不會計較其他的,就算……你跟闕勾曾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簷下。」

  「我該謝謝你的大方嗎?」她喃喃地問,苦澀的滋味蔓延上舌頭。

  該生氣嗎?原來他把她當成一個不貞的人。

  「至於我爹那邊我會去說,你不用擔心。」左夢言拿掉了玳瑁鏡,展現原本的自己。

  「女人心海底針,書呆,我這麼外放的個性,別說從小左伯伯就不喜歡我,沉浸在學問中的你也是凜然不可侵犯,你大概從來都不知道我不適合當一湖安靜的秋水,我會死的。」一連串的話自她的嘴巴吐出來,說出來後,她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

  「你對我堅貞不渝,我爹也會接納你的。」

  「你早早對我扣了帽子。」無怨無懟。即便如飽讀聖賢書的他,對女子也是偏執得可以。

  「我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麼她的表情看起來更添哀傷了?

  左夢言頓了一下:「我不明白。」他以為有了功名,什麼都能唾手可得。

  「有很多事不明白是幸福,什麼都弄清楚了反而茫然。」像他倆。

  「兵兵,你非要兜圈圈把我們兩人的未來打上死結?」

  「我說了,女人心海底針,就連我自己也不明白。」

  娉婷十六歲,小女兒的心思誰也捉摸不定,似柳絮,如飄萍,不知向何處,不知來自何方。

  左夢言歎息了。

  「我就知道你喜歡上那個痞子一樣的男人。」

  「你想要什麼樣的答案?」也許是,也許不是呢?

  當一輩子的廚娘,為一個愛吃鬼,她不要,太辛苦了。

  要是可以,她一生都不想再為誰忙碌。

  誰能幫她實現這個夢想?

  夢想,好奢侈的念頭。

  她一個女子,嫁人是惟一的路嗎?

  第八章

  江南到京城一路上多是人煙聚集的村莊市鎮,太平盛世,盜賊營生既有損名譽,一個不小心還會玩掉小命,兩害相權取其輕,倒不如土農工商,當個快樂的小老百姓。

  照理說,嫘兵兵這趟鏢除了勞累應該是不具風險,穩賺不賠的。

  穿過這座雜木林,腳下大路蜿蜒而下就是濟南大城,嫘兵兵看著還亮的天色,確信他們會在日落前抵達。

  纖細的身影隨著馬匹向前行的步伐左右晃動,馬車轆轆,輾碎了樹林裡的安靜。

  沒有預警,八條人影同時自不同的方向躍出,持劍的眾人直取的不是馬車上的財物,反而全沖著嫘兵兵飛撲過去。

  其他的武師一看不對想要援助,卻聽到她的嬌喝。

  「看好鏢,小心調虎離山,別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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