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話癆梅夫人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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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第五年,祖母病重,那時纏綿病榻的祖母叫人帶了口信,希望見她最後一面,可周氏不允,她說嫁出門的人,便是潑出去的水,再與娘家無關。那種打骨子裡瞧不起商戶的表情讓她覺得受辱,她忍著跪求許久,最終還是沒能見上祖母一面。 其實最可恨的不是周氏,是她自己,那時的她為什麼沒有勇氣拋開一切回去見祖母? 懦弱的她、那沒能見上的最後一面,在往後的歲月裡成為她心裡的遺憾。這會兒……她捏緊了拳頭,時間倒回她婚後的最初一年,她還有機會回家見祖母對不對?她還有機會查明祖母的病因,身子骨一向硬朗的人,哪能說倒就倒?這麼簡單的事情,她重生前為什麼就是沒想到? 春芽見盛知豫不言不語,以為自己挑起小姐的思鄉情緒,有些歉疚,她搔搔臉頰,其實不是只有小姐想太夫人,她也想呢,只是成為小姐的陪嫁丫頭,她又哪能隨便回去? 「石伯還沒回來嗎?都出去一整個下午了,不會是在路上被什麼絆著了吧?」石伯出門去,剩下一屋子的女人,她倒不是怕這鄉下地方突然跑出個什麼盜匪小偷之流的人來,是擔心石伯的安危。 「黃嬸去門口探了好幾回都沒看到人,婢子猜是讓大雪阻了路,回不來了。」路上一旦積雪,寸步難行,那小毛驢的腳力也不知道夠不夠? 「不礙事的,也許只是耽誤了,石伯在山腳下住了這麼些年,這條路蒙著眼睛也能走透,總之,再等等吧。」 天色已經全暗,盛知豫看著心急的春芽,臉上波瀾不興,她若不能穩定軍心,家裡豈不是要亂成一鍋粥? 既然小姐說不會有事,那就不會有事。春芽見盛知豫神情篤定,也像吃了顆定心丸,放心的到後頭忙去了。 一直到酉時二刻,石伯仍然不見蹤影。 黃嬸和春芽急到不行,心急火燎的躲到小廚房後頭的樹下悄悄商量。 「要不,我到對面去借點炭回來應應急,也好過我們在這裡乾著急,這死老頭回來我非剝了他的皮不可,讓人擔心成這樣。」黃嬸叨絮著。 她們沒炭火,縮著脖子忍一忍也就過了,屋子裡的小姐不成,就算她一直說不要緊,多穿幾件衣服一樣暖,可要她來說哪能一樣?小姐就是小姐,何況身子還在休養,要是又得了風寒,可不是鬧著玩的。 「對面那戶人家嗎?」 「嗯,搬來沒多久,一向深居簡出的,不管了,去借了再說。」黃嬸脫下圍裙,攏了攏頭髮,便從屋旁的夾道出去了。 雖然說的自信,但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這位鄰居搬來的時候是在安安靜靜的大半夜,不見任何動靜,直到大清早打開自家門一看,喲,有人了。 這荒涼的入山口就這麼兩院子,屋子空了很久,這可不就盼著了鄰居嗎?誰知道人是住進去了,卻不見來通過什麼有無,都好幾個月了,說實在的,黃嬸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來應門的人會是什麼人? 她咚咚咚擂了門,直到以為不會有人來應門時,木門咿呀打開,這這這……哎喲喂啊,她還從沒見過這麼高大的男人,還長得……長得她不會說就是了。 「大娘,有事?」好半晌,青年看著黃嬸微微張著的嘴,很遲疑,很勉為其難的開了金口。 「哎喲,瞧我這是怎麼了,」她拍拍自己,一臉回神模樣,「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公子?」 「敝姓梅,大娘叫我嘉謨便是。」 「是這樣的,梅公子,我娘家姓黃,大家都叫我黃嬸,我家那口子晌午時候去了鎮上買炭,誰知道天都黑了,家裡還等著用呢,人卻還沒回來,我們家少奶奶病後虛弱,沒有火爐子實在熬不過,想說上公子這裡來商借幾斤炭火,我家老頭子一回來,老婆子我馬上拿來還。」 他連根睫毛也沒動,時間慢慢過去,這讓黃嬸心裡發起毛來,接著,他的人便消失在門後。 她僵在門口,這究竟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 門沒關,她可以心存一絲希望吧? 片刻過去,那江青色的衣角再度出現。 黃嬸幾乎要痛哭流涕,將諸路神仙感激了個遍。 他把開了縫的木門整個打開,一腳走出來,手裡拎著蔑編的直籮,裡面裝滿了炭,那半人高的筐子,他拿在手裡,輕輕鬆松,完全不費吹灰之力似的。 黃嬸看見那麼多的炭,伸手便想接過來,一邊道謝,哪知道梅嘉謨打量了她一眼,將本來意欲交到她手裡的度籮收回,越過黃嬸,逕自往前去了。 他他他……這是要幫她送到家裡去嗎? 第一次碰見這麼沉默的人,她嚇得腳底打顫,要不是他剛才還和她說了話,她真要以為是個啞子呢。 他大步流星往前走,黃嬸只得搓搓手,埋頭快步跟上。「謝謝小哥兒,東西放這裡就好了,真是太麻煩你了,進來喝杯茶吧,暖暖身子。」也才幾步距離,黃嬸已經由梅公子套近乎到小哥兒,公子擺明瞭是別人家的,小哥兒可就親切多了,進化得完整又迅速。 梅嘉謨顯然對喝茶什麼的不感興趣,也無意逗留,他並不是什麼良善好心的人,也不曾想過要和這樣的人家有什麼往來,不打招呼,不攀交情,也不敘什麼情誼,但是他知道這家人沒有壯丁,除了一個老頭,餘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他對別人的事毫無興趣,但是兩家院子只隔著一條馬車勉強可以過的山道,就算無心,稍微有個動靜,不想知道都不成。 他放妥筐子,從土屋外繞出來,經過柴門,光禿禿的院子積了小半山高的柴火,一天的雪足以把空地上的柴火浸濕,濕了的柴,既難生火又容易冒煙,這些柴要不趕緊劈了,放到乾燥的地方晾它個幾日,就沒用了。 這堆柴火是石伯花了好幾天從山上撿回來的,為的就是過冬用,山上一旦大雪封山,別說兔子野獸不見蹤跡,連進去都難,更別提撿什麼柴火了。 只是他沒想到盛知豫來得突然,打壞了他預定的工作。「斧頭。」梅嘉謨說,然後伸手。 黃嬸眨了眨眼睛,那是一隻非常男人的?!指節分明,指頭修長,指甲乾淨圓潤,虜色是亮的。 「斧頭,你要斧頭是吧?」這小哥兒讓她好猜,就不能多說幾個字,譬如給我一把斧頭之類的,多說幾個字又不會吃虧。「哎呀呀,這怎麼好意思,你都接我們炭火,還讓你常我們劈柴,小哥兒,你人實在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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