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吉食郡主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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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些銀子也不算一點作用都沒有,給花氏甜頭吃之前,她可是大剌剌地直奔臥房,哪裡講什麼禮數,連讓榮蕙來敲門都沒有。 舒婆娑就著木盆上的水抹了兩下臉,擦乾後,因這裡連面妝鏡也沒有,她只能以指當梳子,大略梳順睡亂的頭髮,便用根棉帶子系成一束,收拾妥當這才推門出去。 她過去後,正好聽見周氏對著端上桌的一鍋粟米粥直罵,說什麼小孩子就是眼皮子淺,只顧當下痛快,粥煮得這麼濃稠,到底是放了多少米,簡直就是浪費,早知道他們兄妹這麼不會當家,就該把那些米麵多留一些在家裡,就算給了他們,一個個瘦巴巴的,吃了也不長肉等等。 榮蕙繃著臉,唇都咬白了,榮戎則忍耐的站在一旁,幾度欲言又止。 周氏口水噴得起勁,仗著花氏也在,壓根沒把兄妹倆的壞臉色當回事。 花氏眯著三角眼悶不吭聲,放任周氏愛怎麼罵就怎麼罵,把兄妹倆嫌棄得沒半點好,舒婆娑再遲一些出來,周氏那張破嘴不知道還會冒出什麼難聽的字眼來。 舒婆娑上輩子不是什麼金字塔頂端的人士,也不曾和像花氏、周氏這種底層的人有什麼來往,她是小康家庭的小孩,父母都有一份固定的職業,她交的朋友自然也屬於這個圈圈,不好不壞,要發大財沒有,但是也不會餓到沒飯吃。 上流社會的富幾代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她不妄自菲薄,也不好高騖遠,雖然過得很平凡,卻不覺得有什麼不足,年紀到了,爸媽比她還著急,哪裡有聯誼就搶著去替她報名,後來她果然在無數的聯誼中找到對象。 可惜的是,就在去看婚紗的途中,停紅綠燈的司機和開跑車載辣妹的富少發生磨擦,尬車之餘出了車禍,她就是那個倒黴鬼。 思緒飛得太遠,她連忙拉回來。 也不是說上流社會的人就比較高尚,社會底層階級的人就粗俗該死,每個階層都有各式各樣的人。來到這架空的大泰國,她投胎到長公主的肚子裡,一出生要什麼有什麼,沒要什麼,爹娘也會替她找來,遑論後來遇見東伏羲,他只差沒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來給她。 這位周氏當真讓她歎為觀止,她知道鄉下婦人缺見識,可能一輩子就只在這塊地上打轉,她也一直以為人長嘴是為了吃飯和表達意見,她卻是為了可以說出惡言穢語,要是東伏羲在,肯定會讓人抽她嘴巴。 舒婆娑施施走過來,瞄了一眼木桌上那鍋稀粥,不動聲色地坐下,而後哼道:「這哪算得上粥,是餿水。」 她一出口,所有人的臉色都變難看了,尤其是周氏,她為了一鍋人家眼裡的餿水唱作俱佳地把侄子和侄女罵了一輪,這有多丟臉? 「這粥要吃也得講究,上等新米把米粒擂成幾瓣,漂洗完用油鹽拌勻後放入瓦罐煲煮,待粥米滾開呈花狀,從花心舀上來的粥水是粥中精華,清甜綿軟,順滑如湯。再把切成紙片的魚片放在碗中,將沸騰的粥沖進碗裡,粥水全是魚肉鮮味,一碗下肚,這才是真正的粥品。」 周氏聽得眼珠子都不會動了,雙手不住地絞動,局促不安地乾笑,「我們窮苦人家,沒錢沒閑,也不知道這些個細節,哪講究這些。」 舒婆娑把官家千金的派頭擺得很足,「既然知道自己的分寸,又只是一鍋上不了檯面的粟米粥,那你計較什麼?」 「也不能這麼說——」 舒婆娑立馬截斷她的話,「你當長輩的連晚輩一點吃食也計較,傳出去也太難看了,當今皇上最是崇尚慈愛孝悌,人倫之本,身為人家的大伯母卻不慈也不愛,要是傳到官府,怕是吃不了兜著走。」 她清楚,越是沒文化水平的村民,越是怕當官的,只要把官府拿出來虛晃一招,平時再怎麼囂張的人都會腿軟發汗。 民不與官鬥,一提到官府二字,周氏就全身起雞皮疙瘩,臉色發白,小老百姓懼官如畏虎,她一個婦人,罵罵咧咧還行,提到官府就蔫了,訥訥道:「姑娘開玩笑呢,我可是最是愛護照顧這兩個侄子、侄女了。」 「不會講話就閉嘴,不會有人說你啞巴。」花氏啐了媳婦一口。 周氏灰頭土臉地站到花氏後面,把嘴閉上了。 「老太太過來有事?」舒婆娑的眼光回到花氏身上。 花氏一笑起來,滿臉褶子像一朵快枯萎的菊花。「老婆子想著小姐養尊處優,來到我們這窮地方,吃住都不舒坦,不如搬到我大兒子的家裡來,一切用度絕對不會委屈小姐的。」 舒婆娑搖頭,「我不日便要返京,就不折騰這些了,但是我不好拂了老太太的好意,要是有好吃、好喝的,著人送過來也行。」她才不想去看這一家子討好噁心的嘴臉,也沒必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這些年受東伏羲那小霸王薰陶,耳濡目染之下,居然也學了不少他的行事作風,這不就套用在這偏心偏到胳肢窩去的老婆子身上,讓這人心疼心疼。 花氏所謂的好東西不過是些鄉下吃食,哪比得上京裡精細,她意在讓老虔婆多掏點東西出來,畢竟不要白不要,起碼榮家兄妹跟著她,這段時間也能得點好東西,不然這兩兄妹窮得她都快看不下去了。 花氏聽完表情僵了下,而後道:「老婆子做事欠考慮了。」 榮蕙和榮戎眼睛瞪得老大,榮戎還朝外頭看了一眼。祖母居然肯認錯,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只是不知道姑娘為什麼會落水,又是哪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要是知道小姐的身分,也好趕緊讓我兒子去通知貴府的人,免得你家人擔心。」花氏原來打著把貴人搬到自家屋子的主意,要是侍候得好,將來的賞賜也能要得多,可貴人不願意動,她很快改變主意,想先摸清楚這丫頭的來路,才好知道下一步怎麼走。 舒婆娑淡淡地道:「我的身分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你一家人手腳都不知要往哪擺。」 這可是事實,她是宗室女,滿周歲時皇帝就封她為郡主,在權貴滿天飛的上京,她這宗室女有傲氣的本錢,但是她兩世為人,知道什麼叫以和為貴,眼睛不像舒婆舞長在頭頂上,她對誰都是和顏悅色,為此也招來不錯的人緣。 舒婆娑喜歡這樣的自己,她這郡主名頭或許比不上那些皇子、公主們好用,可放到這小屯山來,用來唬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然而花氏哪裡明白她的意思,她覺得自己已經把誠意擺明瞭,舒婆娑卻不肯把身分說出來,這分明是心裡有鬼。 花氏臉色一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說奇怪呢,小姐要是這般尊貴,家人早就敲鑼打鼓地找來了,可這些天別說個動靜,連縣城裡都沒有半點風聲,想騙誰呢!」 舒婆娑這才慢吞吞地看了花氏一眼。 她的動作很慢,慢到讓花氏覺得很不舒服,皺著眉道:「小姐——」 舒婆娑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平靜地看著花氏,直到花氏被看得渾身發毛,她才緩緩地收回視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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