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將傾城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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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裡腥臭味四溢,令人作嘔,就算冷風從四面八方的縫隙鑽進來,還是消除不了那股吃喝拉撒都在一間囚室裡造成的惡臭。 三十幾個人蜷縮在角落裡,有男有女,其中又以年輕的女孩居多。 有人低聲飲泣,有人眼神呆滯,有的擠在一起互相取暖,就是沒有人說話。 突然傳來咿啞聲,石室的門被拉開,刺骨寒風隨著鑽進來的同時,走進來一個臃腫的漢子。 「什麼鬼天氣,下這雪像下刀子似的,要到什麼時候能才消停?」撣去兩肩雪花,開口就是抱怨。 「也就剩下這些,一完事,就沒有咱們哥倆的事了,到時候百花鋪的酒簾子一鑽,只要有銀子,裡面的花娘、上好的竹葉青,大哥,你愛怎麼喝就怎麼喝、愛怎麼摸就怎麼摸……哈哈哈哈哈。」因為胖子身形太過龐大,聽到這話,才發現他身後還隱著一個矮個子,表情齷齪,獐頭鼠目。 「這狗屎地方比茅坑還要臭,媽的,趕快把人攆出來,好交差了事。」胖子爆了句粗口。 儘管石室裡充斥的氣味對他們來說並不陌生,但是每進來一次,就想吐一次,要是可以,他一輩子都不想進來。 矮個的粗鄙漢子步下臺階,亮出一把比平常人家使用的還要大的鑰匙,打開牢門,然後撒開破鑼嗓子大聲的 喝,「全部都給我出來,動作快一點,誰敢慢上那麼一步,小心我的鞭子伺候!」 只見那些孩子被嚇得臉色發白,嘴唇哆哆嗦嗦,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手腳上都銬著比胳臂還要粗的鐵鍊,一個鏈著一個,一個捆著一個,一個都別想逃。 鞭子揮打在柵欄上,發出恫嚇聲,有個孩子起身站了起來,牽動他身邊的,一串大大小小的粽子開始往外走。 沒有人敢掙扎哭泣吼叫,那只會換來響亮的耳光,那些粗魯的人口販子手上都是粗糙的老繭,摑在臉上疼痛萬分,會讓人生不如死。 被連續關了十幾天,不見天日,被外頭的寒風一刮,還沒來得及發抖,看到屋外的擺設,雪地上血淋林的痕跡,每個孩子的臉色都變了,有人死咬著嘴唇,有的兩泡眼淚在眼眶滾著,有的腳軟了。 因為他們都知道要面對的是什麼。 蓋世王朝的奴隸都必須烙上奴印才能交易買賣。 烙上那個身分標記,就代表一輩子到死、到蓋棺,甚至生下來的兒女子孫輩都永遠無法翻身,永永遠遠都是低下卑賤的奴才。 幾大盆銅炭火爐熊熊冒著火焰,爐裡是燒得紅通通的烙鐵。 每個人都在小心翼翼的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就怕稍稍用力就會打破目前恐怖的寧靜。 人牙子粗暴的把孩子往前推。 烙鐵被高高舉了起來。 排在尾端的她眼睜睜看著,聽著慘叫聲此起彼落、哀號哭叫,有人彎腰開始嘔吐、有人尿濕了褲子,卻沒有半個人理會,因為都自顧不暇了。 那些哀叫聲太淒厲,讓她痛苦得想掩住耳朵。 但是就算掩了耳朵,又有什麼用? 現實能逃避得了一時,能逃避得了永久嗎? 瞪著自己無能為力又瘦骨如柴的手腳,她幾乎要瞪凸了眼睛。 這副長年被苛扣飲食的身軀實在發育得不好,幾乎只有一層皮裹著的手腳,還加上手銬和腳鐐,那重量,沉得她必須把鏈子抱在胸口,利用全身的力氣才能拖著走,甚至跟上別人的腳步。 走路都這麼困難了,更別提想翻牆逃走。 是啊,她想逃。 人沒翅膀怎麼飛過那道牆? 好漢不提當年勇,可要是以前巔峰時期的那個她想走,沒有人攔得住她。 但是現在這個「她」,別說對付手上的破銅爛鐵、別說放倒那些如狼似虎的粗野漢子,她連自保的力氣也沒有。 這副身體根本是廢物! 當年,即使被恐怖分子圍捕跑進了最不適合生物生存的塔克拉瑪幹大沙漠,她都不曾這麼絕望過。 八天。 自從她睜開混沌的眼睛清醒過來,八天了。 這是她繁德兒出生二十五年來最痛苦的八日。 那天,她在肮髒的水盆裡看見自己的樣子。 那是一個消瘦單薄得跟豆芽菜沒兩樣的小女孩,身上又髒又臭。 看著水中陌生的臉孔,不到十歲大的個頭。 頭一個鑽進她腦子裡的念頭,就是天大的疑問。這是誰? 她用冰冷的手指狠狠掐住自己沒有幾兩肉的臉頰。 可悲的是,會痛。 她又疑又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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