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驚虹 | 上頁 下頁


  吃了閉門羹的女人不少,步弭愁暗自生驚,原來,她不只落伍保守,還跟外面嚴重的脫了節。

  「你瞧,肌肉就是肌肉,不知道他衣服下面是不是一樣這麼迷人?」到處對著亂驚虹流口水的女人不敢再貿然欺上來,他淡漠的神情表明著拒人千里,誰不知趣,下場難料。

  「好沒風趣的郎君。」芳心掉落一地,為亂驚虹的不懂風情。

  為了躲不堪其擾的人潮,他們只去了長安城的白果寺。

  這時候的大唐信奉佛教的朝臣以多數的優勢,使得寺廟僧侶之多可以到達三步一間小寺廟、五步一間大廟堂的地步。

  白果寺最膾炙人口的便是它歷史斐然的壁畫,其中以吳道子和畫家李思訓的嘉陵江山水圖為最。

  「傳聞李思訓花費數月才把嘉陵江山水圖畫好,吳道子竟在一日之間完成,你看這幅五頭龍,每條龍張牙爪閃,傳說每當烏雲密佈要下雨時,畫面都會籠罩在雲霧朦朧中,那只龍就像要飛上天一般。」

  亂驚虹對佛殿上的每一幅壁畫知之甚詳,不厭其煩的解釋給步弭愁聽,他知道她容易累,也不急著要把大殿上的壁畫逛完。

  看過彪形大漢的鍾馗治鬼圖還有河北趙洲橋,她已經露出疲態。

  亂驚虹吩咐跟隨的小沙彌送上吃的東西後,移駕到白果寺後面的竹林。

  竹林涼風習習,清泉石上流,遠離塵囂十分安靜。

  「我太弱了,這裡不好,這裡也是,還有這裡。」稍作喘歇,步弭愁費力的指著自己的胸、心、脾、胃。

  「是該拆筋解骨重新做人。」他不介意。

  「下回重新做人,我想要一副健康的身體。」

  「太麻煩了,按照你現在的年紀恐怕還很有得等。」照他看來,她的身子應該是缺乏運動,加上心情鬱卒,血氣循環不良,服用太多補品,補來補去,越補越大洞,相信只要有人肯花時間疏導她的情緒,要恢復健康指日可待。

  她絞了絞手,突然生出勇氣來。「我活不長了。」

  「哦,誰說的?」他仍是一臉恬適的樣子,背抵竹椅,腳跨泥地。

  「整個長安城的大夫。」

  「哈哈哈,你不覺得諷刺嗎?你拚命幫豪門貴族看病,自己的身子卻那麼破爛!」醫人者人恒醫之嗎?哈哈哈……

  步弭愁張日無言,垂下白玉般的頸子。

  此時,小沙彌送來了幾樣素菜野果和糙米飯。

  「這些野菜山蔬是白果寺自產的,許多人慕名來此,除了欣賞吳道子的畫以外,這些菜肴也很受歡迎,限量供應,你繼續用眼睛吃菜可別說我沒招呼你。」見小沙彌離開後,亂驚虹逕自吃了起來。這些菜色看來雖然簡樸,吃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

  蕨菜直接沾食醬油,涼筍浸泡在冰沁的水泉中剝皮即食,紅色的時菜有補氣行血的好處,從水瀑下撈出來的水藻又別有功效。

  經過奔波的步弭愁確實餓了,亂驚虹不修飾的吃相也激起她少之又少的食欲,添了小小一碗糙米飯,細細的咀嚼起來。

  她一身病痛,從來不曾為自已添過一碗飯,就連飯匙、飯桶的樣子也是第一次「開眼界」,現在心情有了轉變,漸漸往意到身旁以外的事務了。

  「這菜好吃。」嘴角黏了飯粒,笨拙的扒飯,她的吃相跟小孩很像。

  「慢慢吃,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他鮮少對誰溫柔過,指頭輕拈起她嘴邊的飯粒時,吐息有了非比尋常的改變。

  軍破痕老愛笑他總離女人遠遠的,他覺得很好。

  讓自己的心安靜地在胸腔中躍動,不為桃花,不為野花,就為自己,這樣沒什麼不好。

  「我想把飯吃完繼續參觀那些壁畫,我喜歡那幅敦煌的飛天仙女,衣帶飄飄好迷人喔。」都怪她氣力不濟,只看了幾幅就吃不消。

  「它在那,不會跑,而且我告訴你,那看起來美美的飛天仙女不男也不女。」

  「可是,」她牙咬著箸,濛濛的大眼黯了黯。「我怕以後沒機會可以出門……咦,你說什麼?真的?」

  「佛陀本來就沒有性別。」

  「你什麼都懂!剛才你同我說了八仙的張果老騎驢過趙洲橋的故事,又說了修橋工匠魯班、車載五嶽的柴王爺這麼多神話故事,都發生在一座橋上。從來沒有誰講故事給我聽,小時候每當我身體痛得受不了、睡不著,我都好希望有個人能握住我的手陪我說說話,講個故事給我聽,我跟星星求啊求,跟月娘求、跟知了求……他們都沒理我。」

  亂驚虹拍了下她炫然欲泣的臉,大手停在那。

  他一下瞭解了她的寂寞。

  「以後別求那些有的沒的,只要我有空,故事也跑不掉的。」只要他還沒離開步宅的話。

  「你不是哄我?」她大膽的把臉頰貼著他的掌。這樣可以嗎?

  「我說話向來算話。」他在幹什麼?乘人之危?!亂驚虹不著痕跡的抽回自己的手。

  手中還殘留著微微的溫度……還有她皮膚光滑如玉的感覺。

  說不上的慌漫上亂驚虹的心。

  活字典長什麼樣子?

  對步弭愁來說,亂驚虹就是一本奇特微妙的活字典。

  離開白果寺,北邊是「乾德門」,守衛森嚴。

  「這裡頭住的是皇帝萬歲爺吧?」每回她爹總把萬歲爺掛在嘴上,好像非常了不起的樣子,在她以為,天子腳下士農工商,真正了不起的是一種精神,至於穿著黃袍住皇宮的皇帝也要如廁、吃飯,跟常人無異。

  亂驚虹看也不看巍峨的城垛,卻盯著她微微泛紅的臉頰,「想知道皇帝老爺的公餘愛好嗎?」

  「啥?當然要聽!」崇高無比的萬歲爺怎麼可以明公餘來形容,這一來跟每天上工的販夫走卒不就一個樣了?

  哈,他就知道!

  「你坐下,我同你說。」幾十道石階還有這段路下來,她一天的運動量足夠了。

  乾德門門碑下有人敬的茶水,他倒了杯讓步弭愁解渴。

  「皇帝亦是人,自然有公餘愛好,而且還是各式各樣。」

  清水入喉,她覺得身體的力氣又恢復不少。「你說,我聽。」

  「漢書藝文志裡說蹴鞠是我們的老祖宗黃帝所做,晉司馬懿後代司馬適當了皇帝卻愛做生意小販,在後宮辟了條小街殺豬賣肉,家居皇城的王公貴族採購伙食必須到後宮小街,皇帝切肉做買賣,斤兩不差呢。」

  「那就是說這個司馬皇帝長得豬頭豬腦,要不然誰一眼能認出他是賣豬肉的?」在她的印象中,兜售豬肉的販子不是一身油膩就是眼露凶光,可見那個司馬這相貌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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