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浣後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幸好她出門時身邊多帶了些銀子,要不真吃閉門羹了。

  衛兵點點頭,收下。「這太多了……有多餘的我再還給你。」

  她搖頭。「有剩下的話,就當我孝敬大哥吧。」

  「得。」見她衣著樸實出手卻大方,衛兵也不跟她推拒,轉身交代另外一個小兵一聲,然後從一旁的小門進去。這一去,好一會才出來。「我托認識的公公去傳話了,不過得不得見可要看你的運氣。」

  「謝謝大哥。」

  於是這一等,從大中午直到黑幕罩上大地,天寒得人腳底生冷都快凍成冰柱子了。

  她越發想念小黑了。

  「老大哥要換班了,姑娘,這麼晚了,宮裡按規矩是不會見人了,我看你也找個落腳處先安頓下來吧。」到底有什麼事情非得這樣耗,瞧她都凍得唇白臉青了。

  「沒想到要見他一面還真難,早知道就讓司徒大哥先照會一聲了。」就算把雙手攏進袖子裡,她還是感覺不到任何暖意。

  那衛兵聞言不禁一愣,「你宮裡有熟人就該請他幫忙啊!」

  「是我疏忽了,他每次都一個人回來,我都忘記他是什麼身份的人,也沒去想皇宮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可以隨意進出的。」

  「東大街的西巷客棧挺乾淨的,收費又便宜,姑娘你還是去投宿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吧!」

  「謝謝大哥。」

  她頷首,舉起腳步離開待了大半天的皇宮門口。從皇宮要到東大街還得經過那麼幾處黑燈瞎火的地方,這措施本來是要讓平民百姓敬畏皇室,可是年代久了卻變成有心人做壞事的死角。

  沒有燈籠照明,她雖是一個單身女子,但畢竟懂拳腳武功,尋常男人要搖倒她也不是那麼容易,所以她並不是很介意走這暗路。

  壞就壞在她心不在焉。

  她放不下在家裡等奶喝的小虎子,考慮著她要不要先回家?

  或者著聽那衛兵的勸,先找個地方過一晚,明天再做打算?

  想不到就因為這樣讓有心人有機可趁,冷不防幾道黑影從暗處冒了出來,朝她靠攏。

  迅雷般一口布袋蓋上了她,她才想反抗掙扎,接著一棍子無情的往她的頭部敲了下去。

  神思在劇痛中迷失,她昏了過去。

  「快點把人帶走!」身材矮小的男子刻意壓低口吻,但仍聽得出來不是地道的中原口音。另外一個高個黑衣人把申浣浣當米糠搬的扛起來,兩人互覦一眼,朝更深的黑暗裡急奔而去。

  他們一路狂奔,避開人口擁擠的東門,改由人煙稀少的北門出了城,越走越偏僻,幾乎不見人煙,行過亂葬崗,半個時辰後來到一處斷崖。

  斷崖草深及膝,到處是怪聲佛佛令人不寒而慄,即便兩個大男人也不禁要縮緊脖子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快點把事情辦完好回去交差!」又是矮子發話。

  高個遵命行事,向前邁了幾步,二話不說把肩頭的布袋投下了斷崖。

  他們沒有馬上走人,而是傾耳聽見布袋滾落帶起的碎石嘩啦啦聲,直到毫無聲響為止。

  這地方偏僻又怪異,埋在地底下的無名屍不知道有多少,尋常人別說靠近,就連提也不願意。活該這丫頭得罪他們主子,被扔下穀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定了。

  「要不要下去瞧瞧人死了沒?」

  「哪需要這麼麻煩,走吧!主子還在等消息。」

  兩道人影很快消失不見。

  第七章

  一盤用淡碧水晶盤盛著的西域馬乳葡萄被扯得七零八落,宮女們垂著頭,連喘氣都是小心翼翼的。

  「這些飯桶到底要本宮等多久?」

  一把鑒金煙嘴,以珍珠、珊瑚為飾的煙杆持在一隻纖細的柔黃中,吞雲吐霧裡迷蒙了她扭曲的臉蛋。

  眼看著漏斗翻過來又倒過去,她派去辦事的人還沒有消息回來。

  「你們都啞了,本宮在問話沒一個應得上的?」雪瞳朱睨了那群沒用的宮女一眼,乾脆一腳踢翻踩腳的踏幾。

  眾宮女還是沒人敢回話,回是錯,不回也錯,日前她們的姊妹淘才因為回錯話被割了舌。她三哥勸她稍安勿躁,別在關鍵時刻得罪讓他們仰賴的孫上隴,可雪瞳朱就是一口氣吞不下去。

  她行事這麼隱密,又會有誰知曉?

  「公主,兩位大人回來了。」外面的侍衛朗聲稟報。

  雪瞳朱聞之大喜。「叫他們滾進來!」

  一高一矮的黑衣人除去了面罩,單膝跪地。

  「事情辦得怎樣?」她急於知道結果。

  「稟公主殿下,讓您不舒坦的眼中釘已經除去,您可以高枕無憂了。」

  「確定?」她笑,一顆心終於落在該在的地方。

  「請公主放心。」

  「好,」她把煙絲敲在地上。「下去領賞吧。」

  這下還有誰能跟她爭寵?

  老天助她,那來通報孫上隴的太監是她的人。她愉快極了。

  申浣浣在床上躺了一年。

  昏昏沉沉,睡著痛醒,又醒著痛到睡著,反反復覆,從初來的那年冬天,再熬過了來年眾人都不看好的寒冬,春芽從草地裡迸出苗頭的時候,她才像冬眠的熊打從長長、無色無夢的空白裡,第一次完全清醒了過來。

  這是什麼地方?

  茫然的眼眸打量這間寬敞的房舍,很乾淨,空氣裡有一股濃濃的青草味道非常刺鼻。

  思緒有些清明了起來,她想起身,然而小小的動作卻教她忍不住呻吟。

  原來她全身上下都敷著厚厚的藥膏,頸子以下,連十指也沒能避免,大腿小腿直到腳踝,身上只有一件聊勝於無的單衣蓋著。

  「別動,你可還沒好!」有人掀了簾子進來,是個青衣素裙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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