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浣後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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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浪公主對行軍佈陣懂得比我還多,浣兒不吃醋,再說這時候又豈能自亂陣腳?」 她的武功、她的兵法,修煉時已經過了最好的年紀,儘管天資再好,表現也有限。 不是吃醋,而是她另有打算。 「這些年的確辛苦你了。」孫上隴有感而發。 「所以啊,大哥要好好陪我喝掉這瓶竹葉青,當作感謝我嘍。」她故作俏皮口吻。 「沒問題!」也許是即將到來的開戰,也許是申浣浣殷殷勸酒,酒量頗佳的孫上隴這一夜竟然醉倒了。 他隱約記得浣浣扶他上了床,隱約衣服鞋襪都被脫下,隱約有張溫潤的唇覆了上來,然後是輕軟若棉、芳香馥鬱的迷人胴體…… 刀劍甲冑寒光撩人眼花。 孫上隴身披墨色雲紋戰袍,按韁佩劍,他目光深邃,風姿若神,麾下的兵馬重裝列陣,遠處有戰鼓催動,號角齊鳴。 今日,天上雲層湧動,日頭被遮蔽。三軍舉戟,贊聲高呼,馬蹄卷起滿天塵沙,滾滾雷霆動地。這是出發前夕。申浣浣站在城樓上頭,靠著牆琛,遠眺著孫上隴一手訓練出來的兵馬。 那裡有她認識的朋友,有點頭交,生熟臉孔交錯,每一回出征,她也都在人群裡面,這一回,她抽身出來,想來,以後也回不去了。 向來她一眼就能認出孫上隴,可這回她烏溜的眼睛卻是什麼都看不真切。 或許真小有靈犀,同時間,孫上隴回過頭來,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眨掉了眼眶裡多餘的水霧,她拿起早準備好的酒盅斟了酒,灑了三杯薄酒,算是送了行。 「從今以後,我放過你,你也放了我,再也不相欠。」 這樣兩不相欠,真好…… 守在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身邊,她明白強摘的果子不會甜,那麼她就放手,她不老,還有腳力可以去看別處的風光,可以學習怎麼去忘記一個人。 軍隊出發了,鼙鼓動地,腳地生雷。很壯觀,她千千萬萬個相信,大哥會旗開得勝,凱旋歸來的。良久,軍隊已開拔走得不見蹤影,她這才慢吞吞的下樓。守樓的士兵每個都認識她,點頭寒暄,她毫無阻礙的出了城門。 也才須臾的時間,原來遮了天的雲散了開來,飽滿的日色裡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嫩綠茸黃。 過了護城橋,只見一匹英俊神武、毛髮油光水亮的大牝馬正悠閒地啃著草,一隻小包袱就拴在它的腰腹上。 「小黑,你倒悠閒。」這幾年它更驃壯了。 小黑用嘴踏了下她。 「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天下長什麼樣子。」 利落的蹬上馬背,申浣浣用雙腿夾了愛駒的腹部,「駕」的一聲,馬蹄達達的往前行。 至於要去哪?天下這麼大,擔什麼心! 餐風露宿對一般女子而言可能苦不堪言,不用幾天就告饒逃回家中,不過申浣浣很能適應,沒飯吃就啃乾糧,壺裡沒水就著山泉也能解渴,唯一要謹記的就是別錯過宿頭,什麼野地破廟都不浪漫,魑魅魍魎、狼子蛇蟲絕對少不了。 沒有了行軍那一套規矩,她簡直就像放進水裡的魚。 認真追究,要說有哪點不好,那就是出門沒多久她就發現自個有孕了。 偷來的一夜,居然連他的種也偷到手。 這算走運還是揹運? 她坐下來發了一上午的呆,腹中多一個要吃飯的,看來她得另做打算了。 雖說如此,她還是沒有要安頓的想法,繼續優哉遊哉的漫行。 沿途,她總能聽到孫家軍的消息,老百姓幾乎是亢奮的談論著,酒肆、茶館、客棧,就連小攤子的老闆娘都熱中得很。 聽說孫家軍勢如破竹,聽說軍隊滅了誰、已經渡河到哪,如數家珍,就連說書的先生都加油添醋的把這場戰爭當成傳奇來說,說得口沬橫飛、樂此不疲,她經過的縣鎮只要落腳買乾糧還是住宿,甚至討杯水喝,孫上隴的名字真的從街頭傳頌到街尾,名動天下了。這也難怪,百姓苦了太久,渴望永久的寧靜。 行行走走,喜歡的地方就住他個三、五個月,覺得普通的住上幾天,這樣停停走走,肚子也挺了出來。 描指算,腹中的胎兒快滿七個月了。 她不能再這樣隨興而為了,總不能在路上臨盆吧? 要租個小宅院住下來嗎?可是一想到要雇人照料三餐、做月子,還要奶娘,一番盤算下來,沒有一、兩年脫不了身。 她抬頭看,發現安靜吐露芬芳的花牆中藏著一處小院。 這宅子,小小的,處在街角,可是從外面可以聞到裡頭芬芳的花香。 「小黑,你喜歡這裡嗎?要不我去問問人家租不租?」牆面斑駁,應該會是好人家吧?! 「我來問。」驀地響起的,竟是一道沉沉的男聲,不是馬匹的嘶鳴。申浣浣掏了掏耳朵,還未轉頭,一道人影已經遮住她,她轉過身來!兩人都很錯愕。她錯愕的是在她眼前的人,居然是理應在千裡外打仗的孫上隴。 孫上隴則是被她的大腹便便嚇到。 「我還以為你只是變胖。」他不敢置信的盯著她高隆的肚子,一股火氣騰地冒了上來。她就這樣挺著大肚子到處流浪? 「我是胖了,又怎樣?」她嘴硬道,也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出現而渾身不自在,想掩飾那顆大肚子,又覺得多此一舉,只能一雙手捧著那如吹了氣的肚子,不知如何是好。 孫上隴盔甲未卸,眼角有著疲倦的細紋,深潭似的眼神瞧她,發梢鐵甲上還有敵人濺上顏色已污濁的褐色血跡,比較起幾個月前的模樣,他黑瘦了一大圈,但還算精神奕奕。 他一接獲發現她人的消息,便服也沒換就趕來了,怕一延遲,她又離開。 「我去幫你談價錢。」他抓起門環就要敲。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拉住他的手腕。這光景不是來做這種事的時候吧? 「我也想問你,你不好好待在將軍府,隻身出門連我也不知道,你以為我放得下心?」他眼底只有深不見底的黑,以往會在那裡流轉的溫柔已讓怒火化為灰燼。 「這不是你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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