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鳳凰變麻雀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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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想推辭,可蕾兒已溜下她的背來到薩兒腳邊,陣前倒戈得迅速。 「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 她身邊的蜚短流長夠多了,要是搭上他的車,不曉得又要生出多少是非來責難她。 「是不是麻煩我自己知道。」 千鬱樹知道她顧忌的是什麼。 才進城,只要他去過的地方都聽得到有關她的悄語。大城裡人們見多識廣,容易容納千奇百怪的人事物,鄉下卻不然,過於平淡的生活還有狹隘的眼界,只要無關自己,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是茶餘飯後的話題。 那些人恐怕不知隨便從嘴巴吐出來的話,是建築在殘忍上頭。 他讓薩兒上車,也對蕾兒伸出雙臂。 戚淺秋沒想到蕾兒對他竟一點也不排拒,簡直說得上是開心的投入千鬱樹的懷抱,這個變節的小傢伙! 她無言的提起竹籃,上了騾車。 騾車策動,蕾兒一點也沒有要離開千鬱樹懷抱的打算,她對他好奇得緊,也很迷惑,這麼高大又強壯的新發現緊緊吸引著她。 到家後,千鬱樹淡淡丟下一句話,「午後,我過來把花種籽幫你種上。」 戚淺秋錯愕的立刻就要拒絕。 「我種籽都買了,你不是浪費的人吧?」 徵詢她的意見顯然不是什麼好方法,她都是這樣排斥所有的人嗎? 她欲言又止。 「大娘,你就說好啦,我爹跟我可是專程進城的咧。」 薩兒笑嘻嘻的揮手,總算他爹有那麼點人性化的表現了。 當然啦,有些話不見得都要宣諸於口,尤其他爹那種人,說不上幾句話就沒了下文,誰也猜不透他。 戚淺秋點頭,不再說什麼。 要來就來吧,反正她只要守著自己跟蕾兒,其他的,並不重要。 *** 「白白花兒隨好風,虧那個野雞滿山歇,野雞還有一身毛啊,虧那個兔子滿山跑,紅紅花轎隨好風,虧那個松鼠滿山追,松鼠還有一身毛啊,虧那個雀兒滿山跳,雞兒累了,兔兒疲了,白白的花兒睡著了,松鼠累了,雀兒疲了,紅紅花轎不見了。」一柄蒲扇晃呀晃地,在微熱的中午掀起幾許涼風,戚淺秋坐在床沿上清唱著童謠,軟軟的調子哄著疲累的蕾兒入睡。 薩兒看著、聽著,幾乎癡了。 用過簡單的午膳,爹忙別的事情去了,剩下他無聊得發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地,踱呀踱地就過來了。 「咦?你是隔壁的薩兒。」 開了門,準備趁蕾兒睡午覺的時間多做些工作的戚淺秋,發現他就這麼站在自家門口。 這孩子給人的印象很深,他很沉穩,跟大人沒兩樣,清亮的眼睛,總是用一種難以理解的渴望瞧人。 「來,進來。」她對他招手,見他害羞了下,頓覺他真是個可愛的小孩,於是伸手拉了他一把。 她把自己跟女兒守得死緊,拒絕外人浪費她的情緒,可是對孩子不需要設防,他們是她唯一感受過的人間溫暖。 薩兒尾隨著進去,一看這屋子小得不得了,可以看得見的就張破床,兩把椅子,一張粗糙的桌子,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他家少家具擺設是因為經年累月沒人在家的結果,但是大娘家是真的窮困。 他一眼就看出戚淺秋的窘境,但並不以為意。 「你第一次來玩,大娘沒什麼好請你吃的……」她從蓋著的蒸籠裡端出一碗小小的樹薯粉,「要是你不介意,剛剛蕾兒吃過一些。」 回家的路上,蕾兒吃了大餅,想當然耳,那餅是薩兒的爹請的。 蕾兒吃得不亦樂乎,她這娘卻看得心酸差點落淚,要是她能更有本事些,孩子也不會跟著她平白受苦。 薩兒看著那碗白白的透明狀物,什麼也沒多說的坐下來,端著碗就吃。 他吃得認真,像是在吃什麼珍貴的食物般。 「你的衣服綻線了,先脫下來我幫你修補一下吧。」 薩兒愣愣的依言而行將外衣脫下來交給他,戚淺秋溫柔的淺笑一下,去找來針線補綴。 「吃啊,別跟大娘客氣。」抬頭一望,看見孩子不動地呆看著自己,她笑著招呼他,笑中多少感情流轉。 薩兒覺得喉嚨被什麼梗住,咕嘟,一口氣吞下涼涼的樹薯汁液。 戚淺秋一針一線的縫補著他磨損的衣服,他起先歪著頭看,後來想到什麼似,蹦地跳下椅子來。 「大娘,我爹的衣服、褲子也有好幾件破了,我去拿來你幫我們補好嗎?」他急促地道。 說完,也不等戚淺秋表示意見,他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她看著手上的針線……算了,就當感謝他們父子讓她們母女倆搭車的謝禮好了。 薩兒手腳快得很,眨眼間就抱著一堆衣物,氣喘吁吁的過來。 雖然戚淺秋沒有不悅的神情,但他還是不好意思的說:「爹對家事不大行,尤其補衣服這檔子事,常常左邊右邊都分不清楚,但是……」他昂起頭,小臉綻放著崇拜。 「他是一個很高明的造園匠喔,從南到北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我爹替他們造園子,有的大官還想把爹留在京城,金銀珠寶像山一樣高的賞,不給我們回來。可是爹就是不動心,他說飲水得思源頭,人應該回到出生的地方貢獻自己的專長。」薩兒說得有些斷斷續續,顯然這些話是硬記在腦海的。 戚淺秋笑著替他擦拭臉上的汗,她看得出來他對他爹的崇拜不是三天兩頭的事。 「說得好,薩兒真聰明。」 薩兒幾乎是屏住呼吸的問:「真的?」 察覺到他似乎很在乎自己的想法,她放下手裡的針線及衣物,「大娘沒理由哄你。」 他烏亮的眼睛立即為之發光。 「來,你轉過身子,大娘替你把頭巾整好。」側過身子,她摘下自己頭髮上的象牙梳,取下他頭頂歪掉的頭巾,為他梳理及肩的頭髮。 薩兒起先有些惶恐,然而,梳子輕柔的接觸在頭皮上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鬆弛了下來,鼻間呼吸到大娘身上屬於女性的芬芳,他不禁雙手虔誠的握住膝蓋,暗自希望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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