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半畝溫柔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掀開被子,她不知道在床上睡了多久,骨頭生銹了般,不怎麼利落的身子碰到了打瞌睡的央秀。

  她眼睛也不揉的直直跳起來,因為動作太大碰倒了坐著的圓凳。

  「姑娘?」

  「什麼時辰了?我睡很久了嗎?」因為才醒,她聲音低啞。

  央秀的眼睛沒敢直視她,神色不明,書輕淺也不說什麼,拍拍僵硬的臉皮,想下床卻覺得天旋地轉。

  「姑娘睡了七天了。」

  「嗯,難怪身體硬得跟石頭一樣,不如你幫我捏捏。」她半靠著,原來都喊她小姐的人,現在改喚姑娘了。

  手過來了,人也爬上了床,把她蓬亂的頭髮梳開,慢慢綁成松松的辮子,用翡翠夾子夾了,擱在肩膀上,然後才開始揉捏她的脖子。

  央秀的力道適中,捏得書輕淺微微眯起了眼睛。

  「央秀,你許配人家了?」她還曾經大言不慚地說要替她找個匹配的對象,對不起,央秀。

  「是。」

  「那為什麼還出來做事?你那口子對你不好嗎?」

  「不,」央秀的手停滯了下。「他對央秀很好,有好吃的一定有我一份,賺的錢一定交到我手上,雖然只是小康人家,婆婆小姑都當我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這樣啊,真好。」

  「這活兒,是爺找上門,爺說……說姑娘是輕淺小姐?」

  背後的手停了。

  書輕淺拍了拍央秀的手,不看她的臉。「不要勉強,你如果當我是她我就是,如果心裡覺得不是,就當不是。」

  「我……」

  「你嫁人了,找到好婆家,丈夫也真心待你,那麼就不要再出來辛苦了,有機會,帶你那相公來給我瞧瞧,你嫁人,我是一定要看過才能算數的。」

  「你真是我的小姐嗎?」央秀的聲音顫抖了。

  「怎麼可能,我全身上下大概連骨頭都跟你口中的小姐不一樣對吧?」她打哈哈。想不到她這輩子還能見到上輩子這麼多熟人,明明才一年工夫,就已經是兩輩子的事了。

  「其實,我那家裡只靠相公賺錢也頗為吃力,我當時想如果真是小姐,央秀真的願意來伺候你。」

  「我只是在這裡借住——」

  殘餘的話噎在喉嚨裡,因為屏風處轉出一個人,他不知道何時進屋子的,聽了多久的壁角。

  央秀行了禮,下去了。

  書輕淺拉開被子想下床,一雙腳在腳踏上摸索著。

  「瞧你一張臉瘦的巴掌大,怎麼連腳也縮水了?」他半個身子蹲下來,竟是為了替她穿鞋,動作自然得好像本來就常這麼做。

  書輕淺不自在的縮了下。

  他兩隻手一起握著她的腳,沒放手。

  看著他,她覺得心裡好像一盆打翻的熱水,溫暖的感覺溢了開來。

  「為什麼把央秀找來了?」

  「不喜歡嗎?」

  「她嫁人了,你不應該再讓她攪進來,如果她不想留下來就讓她回去吧。」

  「我這裡,你沒一個熟臉的人,我要她來,有個親近的人,你會住得比較自在一點。」

  「那為什麼要告訴她我的事?」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說她不願再伺候小姐以外的人。」

  「她剛剛臉都嚇白了。」

  「你心疼她,就沒心疼過我?」

  「你這吃的是哪門子醋?」

  後王孫忽然伸過手來把她抱住,書輕淺的臉就貼在他胸口。「不吃飛醋,那你得給我點好處。」

  「什麼好處?」

  他指著自己的唇。

  「別,我會把病氣過給你。」

  「你昏沉沉那幾天我也沒少過來,不怕。」只怕她的病情有什麼變化,真想替她承受。

  「想不到我一來就給你找了麻煩。」

  「這不是麻煩,我只要你好好把身子養好,好好吃飯,再好好地跟我白頭偕老。真要說,你會生這病,是因為我,要不是跟著我在雪地裡東奔西跑,也不會這麼嚴重。」

  雖然是湊著她的耳邊說的話,他的聲音很輕,卻叫書輕淺鼻子發酸,心頭泛軟。

  「也找個大夫問問你是怎麼了,我也好安心。」不知道他會不會諱疾忌醫?會不會傷到他男人的自尊?還未考慮清楚,話已經衝口而出。

  「你回來,我就沒事了。」

  書輕淺輕輕一歎,看著他的神情,心覺得痛,手撫過他被光影勾勒出明暗的線條輪廓,他的臉蹭過去,讓她摸。

  「我不要你這樣,人要忘記悲傷,世上不只有壞事,不只有悲傷,好好活下去,會遇到更好的人,更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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