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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尾聲 生當複來歸

  思思轉眼十二歲了,他聰明絕頂,反應機靈,凡事一點就通,已經有小大人的樣子,看著和自己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輪廓,蘇雪霽從心底呼出一口長氣,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這一日朝會時,蘇雪霽向順嘉帝遞了辭官摺子,說要告老還鄉。

  順嘉帝環顧朝會下一眾白髮蒼蒼的老臣,然後目光回到如今正值男子最有魅力時候的蘇雪霽身上。「年輕力壯,不想著報效國家,肝腦塗地,卻想告老還鄉?」

  蘇雪霽跪下,無比鄭重的叩了三個頭,「臣不敢拿家事擾陛下視聽,但家中犬子已經長大,微臣還有更加迫切的要事,已無心留在京城,求陛下成全!」

  「朕要是不答應呢?」順嘉帝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求陛下成全!」再三叩首。

  順嘉帝深深注視他良久,久得所有朝臣都想罵蘇雪霽不識抬舉了,有什麼大事能比受君上青睞倚重還要重要?

  最終,順嘉帝把蘇雪霽告老致仕的摺子退了回去。

  儘管沒有得到順嘉帝批准,蘇雪霽還是請了長假,收拾行囊,輕車簡從回了六安縣。

  蘇雪霽靜悄悄的在小雪紛飛的天氣回到銀杏胡同的小院。

  許多年沒有回來,胡同的銀杏已經高大到能遮蔭蔽日,只是在下雪的天氣,不小心在下面站上一會兒,就有可能被枝椏上受不住重量掉下來的積雪給砸得一身狼狽。

  鄭慶一家仍本分的守著這間小院,鄭家老大和老二都已經娶妻生子,皮猴似的小子又叫又笑的滿地瘋跑,差點就衝撞了剛進家門的蘇雪霽。

  蘇雪霽一點也不以為忤,鄭慶家的卻是肝膽俱裂的把孫子帶開,哆哆嗦嗦的抖得像篩子一樣的請罪。

  「不礙事。」蘇雪霽道,進了屋內。

  這些年鄭慶不間斷的給他去信,告訴他家中的收成,鋪子的分店已經開到永渠州去,他的孩子娶親了,又因為院子不夠住,請示能不能在院子側處多建兩間屋子。

  蘇雪霽給了銀錢,只說樹大分枝,沒擠在一小院住的道理,吩咐他們去旁處買房。

  所以如今鄭慶一家,除了老三鄭地還跟著二老一起住,老大、老二都已經有自己的房子,甚至有正當的營生。

  他們一家雖然賣身為奴,但六安縣人對他們卻是客客氣氣,畢竟輔國公府的老家僕人,也比一般的平頭百姓要強。

  這是他們從未想像過的日子,更未想過,離家將近十多年的主子居然回來了,不過他們什麼都沒敢問,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侍候。

  也幸好這麼多年來,主子的院子他們從不敢懈怠,定時清掃、年節換窗花,佈置得就像主子還在家那樣,因此只要換上被褥就能住人。

  蘇雪霽隨身就帶著一個鄭四,鄭慶家的十幾年沒見過小兒子,激動的都說不出話來,喜悅的淚水直流。

  至於年紀已經不小的毛嬤嬤,她一生沒有嫁人,也無兒女,兩年前蘇雪霽便撥了個舒適清幽的小院讓她安享晚年,並且答應替她送終,但閒不住的毛嬤嬤仍不時的過來看看父子倆。

  蘇雪霽在竹屋一坐便是半晌,鄭四侍候了蘇雪霽一輩子,深知國公爺對夫人的一往情深,也大概知曉國公爺想去找夫人的念頭一直沒有斷過。

  思念一個人那麼多年,看不見,摸不著,那該多辛苦!

  他腆著臉,時不時的進來探頭、端水、送茶,要不,他知道國公爺可能會這樣一直坐到天荒地老。

  蘇雪霽哪裡不知道鄭四那點小心思,早年的書僮如今已是輔國公府的大管家,一知道他要回鄉,死乞活賴的跪地懇求著說他思念父母,願意半年不支月薪,只求蘇雪霽把他捎上,讓他回家看老邁的爹娘。

  本來不欲帶任何小廝的蘇雪霽沉著臉,不置一詞指著門讓他出去,但是出發時,還是心軟的讓鄭四這小尾巴跟了回來。

  他對旁人可以無情冷酷,可對著跟了他許久的舊人,他仍是那個善良心腸柔軟的蘇雪霽。

  一回家,鄭四毫無懸念又重操起小書僮舊業,目光都不敢離開國公爺一步,自己的臉皮算什麼?他早扔茅房去了。

  夜裡,蘇雪霽就歇在竹屋,他和兒金金的臥室他一步都沒有踏進去,那屋裡都是他和金金生活過的痕跡,睹物思人,他會瘋狂。

  至於鄭慶家精心準備的食物他連碰也沒碰,不說鄭慶和鄭慶家的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就連鄭四的苦臉也始終沒有舒展來過。

  就在鄭家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家裡來了一人兩犬,是一直沒有大名的思思公子和兩條體型龐大壯碩的大狗。

  思思一直沒有大名,不是蘇雪霽懶得取,而是他告訴思思,他的大名留著他娘回來時再取。

  這一等,便是十二年,思思也有心理準備,他這輩子都不會有大名這件事了。

  蘇雪霽看見小臉紅彤彤的兒子,沒有太多喜悅之情,這麼多年,他的性情越發的冷清冷厲,喜怒不形於色,像冰封的雪山,底下都是能凍傷人的冰山。

  對待獨子,也不見太多柔軟。

  思思明顯的看得出來父親的眼裡並沒有自己的影子,自己和旁人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傷心嗎?

  有時候難免啦,但是他知道,他爹只是想娘而已,爹還是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爹,這點始終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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