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黯銷魂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不曉?」

  她心裡一突,眼皮狂跳。

  人影轉到她面前來了,隔著一步的距離。

  挽著書生髻,那垂肩的頭發黑得像上漆的生絲,閃閃發亮,一雙眼如秋水泓波,不見深淺。

  她的臉僵硬得厲害。

  那些她以為已經被埋葬、遺忘的事情,突然間鮮明得就好像在眼前,令她全身發麻,心口亂跳。

  「我以為看錯人,不敢貿然來認,可是看你走路的姿態,我確定就是你。」他開口,聲音雖然低,但依舊帶著那股柔初的潔越。

  她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用力揉了下太陽穴,讓自己腦子清醒一點。

  「你不舒服?」

  她搖頭。

  「你怎麼來的?有人送你過來?」鳳鳴試著要看清那帷帽下的容貌,卻怎麼看也只是隱隱約約。

  「我自己來的。」

  他渾身一震,直覺不對。

  「公主府出事了?還是皇宮?你呢,你可好?」他也關注著始國的一舉一動,每天快馬呈報,沒聽說有動靜。

  他那急如星火的樣子讓霜不曉覺得好笑,出事又如何,他離著千山萬水遠,遠水也救不了近火。

  「我無意撞見你,並不是特意來尋你的,」她只是走錯路,想不到會誤打誤撞見到他。

  「我厭倦了皇宮,出門後發現外面海闊天空,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這才知道以前的我簡直就像條米蟲,光吃不做,坐享其成,你以前說得都是對的,世界何其遙遠遼闊,我太無知了。」

  「不曉……」

  他也記得那些在花樹下、太液池畔上課的日子。

  「我無意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

  「並不是。」並不是都不好的,他在那裡也曾有過美麗的回憶,她就是最令人意外,又最深刻的彩繪。

  「都無所謂了。」她笑得雲淡風輕。

  「既然來了,不妨到我父親的府裡坐一坐?」

  「不了。」她本就想遙望一眼,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與他有接觸。

  如今花仍好,月仍圓,人卻已經離心。

  試著定下心後,再聽他的聲音,已經可以漸漸持平的跟他說話,心不再亂跳,聲音也不再顫抖,她想以後會越來趣好的。

  也許,當一切都事過境遷,她可以與鳳鳴憶往事把酒書歡。

  但不是現在,她還沒足夠的準備。

  「你有落腳的地方嗎?」

  「還沒決定,走到哪算哪,也許過一陣子在排雲國待膩了就會往別處去。」淡笑散去,化作了面無表情。

  他楞在那。

  她,很不一樣了。

  「我走了。」她不是說說而已,一下子人就走離了一段路。

  「霜不曉!」他喊。

  她繼續走。

  「不曉!」鳳鳴追過來。

  「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不了,我沒有話要跟你說。」

  「你氣我?」

  她搖頭。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暫且還不知,只是,如今你我隔了那麼多的人事、時間,怎麼可能一樣?昨天的我找不到了,明天的我,還不知道在哪裡,無論你問我什麼,我都沒有答案,氣不氣你真有那麼大關係嗎?」

  意外看見她的喜悅飛走了,鳳鳴的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感覺,很複雜。

  他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傷痛又堅初的眼神,她已經不是以前他認識的那個霜不曉,是個全新的人。

  見她提著輕巧的小包袱,身影逐漸遠去,連一次頭都沒回,鳳鳴心痛如絞,胸口隱隱作疼,要命的痛苦。

  斜風細雨卷著落花的冷香過來,拂衣而過。

  他想起床帳被撩開,紅金花鉤下坐著的新嫁娘:想起女扮男裝去瓦肆找他的那個少女:想起隻身為自己婚姻而戰的她:想起暗地為他打點了多少事情的她……

  這些他都沒忘,因為太過深刻,鑲進了生命裡。

  這樣放進生命裡的東西怎麼可能拋棄忘記?

  「來人。」

  「王爺?」距離他幾步逮的小廝應聲,很快來到他跟前。

  「跟上去,別讓她發現,我要知道她在哪裡落腳,都跟哪些人接觸,傍晚以前我要知道消息。」

  「小的馬上就去。」語畢,幾個縱落後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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