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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讀再多的書有什麼用,他輕巧一步,就是三品正職,我要熬多少年,才能與他的位置等齊,難怪要棄我而選他,倒是人之常情。」他冷笑愴忿,「只是沒有想到,山村裡原本清淨無垢的好姑娘,也是貪圖富貴之輩,是我看錯人了……」

  「你夠了沒有?」

  燭雁臉色微峻,清冷冷地看他。

  「你讀了一肚子書,卻不可理喻,我不想嫁你,與大哥何干,大哥做官也好,一輩子在山裡做獵戶也好,同你我婚約有什麼關係。我今日不提,總有一日忍不住會提,只怕那時太遲了,我一世都不快活,恨我當初得過且過,以為可以將就此生。」

  「得過且過?將就此生?你嫁我,就這麼委屈?」時漢庭怒得臉色微赤,恨恨低吼,「你既不願,初定婚的那時為什麼不說!」

  「我為什麼不說?」燭雁困惑地想了又想,喃喃道,「我若說不願,你們也一定會問為什麼不願;我若說不喜歡,又一定會被問為什麼不喜歡,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可是我又沒有——都是你們在說在問,我能有什麼辦法……」

  而今日,她終於不能忍,時漢庭又有更佳可選,一切順理成章,不像當初,想拒絕卻沒有理由。

  「說來說去,不過還是為了白岫,與他無關?我又不是癡兒,任你們哄弄擺佈!」他氣急,口不擇言,「自他進京,你就盼他回來尋你罷,如今當真是得償所願,我倒要賀你攀上枝頭,只可惜聽說他娶妻多年,你便過去,怕也只是名妾室……」

  「啪」的一聲,燭雁手掌按在案上,時漢庭知她自小習武,幾乎要以為她要惱起來掀了桌子。但她只是慢慢抬眼,很自嘲地歎聲一笑:「我果然不能與你將就過一輩子,憑你今日這些話,我就不能忍,倘若真不回頭,我不到三年就氣悶死了。」

  她冷淡道:「你好好讀你的書謀你的前途去罷,我在你心裡既然是貪圖富貴輕佻薄性的人,離了你,你該慶倖才是。天不早了,不打擾你歇著啦。」

  見她要走,時漢庭心緒翻騰,又是悲涼又是憤怒,一探手拉住她,看著她倔強的眼,「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麼乖巧、溫順、笑起來乾淨柔和的燭雁啊,兩人之間,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你看錯了,我從來都是這樣的。」

  燭雁輕輕掙開他,頭也不回出門去。

  沒有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間,那裡離時漢庭還是太近,她不願回去。

  慢吞吞下了樓,前廳裡小二在收拾殘羹剩酒準備打烊,瞧見她過來,便道:「佟姑娘,馬上就上門板了,你還出去?」

  「我頭有點沉,想在門口坐一會兒。」她虛弱地笑,覺得不過幾步路,已經累得走不動了。

  「我給你搬張椅子坐?」

  「不用了,我坐臺階就好。」

  她繼續拖著步子走,到門口仰望滿天星光,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坐在臺階上。

  夜裡的風有點涼,她縮一縮肩頭,抱住膝蓋。

  輕鬆了啊——

  卻無法不難過。

  與時漢庭爭執得如此之僵,是她控制不得的。她雖不願嫁,但也絕不想與他反目成仇。

  像以前那樣多好,普普通通地說話,普普通通地往來,偶爾去學字看書,偶爾見了打聲招呼,漢庭哥若是娶了嫂子,她和大哥開開心心地去喝喜酒,道幾句吉祥慶賀話……

  可現在,幾乎形同陌路,誰見了誰都不自在,兩家長輩必定也尷尬不已——

  啊,糟了!

  想到長輩,她立時微弱呻吟,苦惱萬分地以額觸膝。

  「阿爹雖然平時比較怕我,但這次是我理虧,他暴跳起來,說不定要打斷我的腿!」

  誰來救她?

  「大哥,我的腿要保不住了,你得救我……」

  才喃喃著,就見一雙寶藍緞面製作精良的鞋子出現在面前,鞋子的主人嘻聲笑道:

  「這麼漂亮的姑娘要是沒了腿,豈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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