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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一隻茶杯遞到眼前,止住時漢庭略帶怒氣的話,他愣了愣、不自覺接過。見燭雁也自倒了一杯喝下,淡淡道,「你總是這樣牽七扯八,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說什麼,生什麼氣。你喝杯水冷靜一下,我先回房了。」

  「你……」

  燭雁說完,不再理他,轉身出房。

  時漢庭眼見著她出去,站了半晌,慢慢坐到椅上,兀自怒氣未平,喃喃撫額:「哈,我生什麼氣,我生什麼氣……」

  在椅子呆坐一陣,在床上呆躺一陣,心裡惱了半天,早知道不出去就好了,也不會見不到。

  大哥是胖了還是瘦了,在京城住得慣不慣,他家裡人待他好不好,每日裡做些什麼,這麼久,怎地連封信都沒有……

  當初大哥剛走時,她並不是很擔憂,沒來由信著他會來瞧她和爹,可是沒有,整一年都沒有。她也會想的,她也會生氣的,所以無聊時就去訓大黃,大黃現在一見她就怕,很蔫地縮在狗窩裡不出來,連耗子也不抓了。

  直到有一天,阿爹很難過很誇張地在她面前嗚咽,「到底不是咱們家的人……」她才驚悟,大哥本就並非斬不斷血脈的親人,他一去不回,也沒什麼奇怪。

  惱恨地半宿未眠,默念著「不回來就不回來,誰稀罕!」第二天一早,竟發現兩眼都腫了,恨恨地去敷眼睛,誰要為這種混蛋大哥哭!到銅鑼前查看眼瞼,忽然注意到自己淺淡未畫的眉,怔了半天,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下來……

  再也沒有人給她畫眉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見不到了——

  「啊不想不想,都過去了。」深吸口氣,揉揉發燙的眼眶,才不要丟臉地又掉眼淚,「誰讓你接啊,混蛋大哥!」

  春夏交替,外面陽光明媚,客房裡卻蔭冷得待不得人。燭雁抱抱臂膀,決定到外面曬太陽。

  客棧旁邊有條小巷子,午後的陽光斜斜射進去,清靜無人,正是偷閒打盹的好地方。從店裡借了個竹椅拎到巷子裡,在陽光和陰影間找個恰當位置,既能沐浴到大半陽光,又不至曬到臉上。

  雙臂上舉,很滿足地伸個懶腰。手臂還沒放下,驀地被人從後攔腰拖起,她乍驚,刹那機變轉身,臂肘橫掃。那人卻極快,將她高高拋起,於是她頭暈眼花地跌下來,正被那人接在懷裡。

  頭頂輕輕溢出一聲笑,燭雁忘了掙扎:「大哥?」

  「嗯。」他應著,也不放下燭雁,就這樣抱著她,隨意坐進竹椅裡。

  燭雁掙一掙坐起來,側過身面對他,才一年沒見,卻像隔了不知多久,大哥的臉都有點陌生了,仔細認一認,看還識不識得。

  本以為見了會氣、會罵、甚至掉幾滴眼淚也說不定。

  但只是笑,你看著我笑,我看著你笑,白岫高高興興地瞧著她,她高高興興地瞧著白岫,胸腔裡快活得怦怦跳,想要拉著他轉幾圈,大叫幾聲,到街外瘋瘋地跑上一跑。

  這樣快樂,這樣快樂,連白岫抑不住湊近來親了一下也沒惱,反倒嘿地一聲笑出來,用力摟了摟他頸子,耳鬢挨著耳鬢蹭了又蹭。

  「大哥,你好像有點胖了。」仔細端詳他臉孔,笑眯眯用手摩挲著他下巴道。

  「我瘦了。」

  「不會呀,京城怎樣也比咱們家裡吃得好住得舒服,你胖一點是應該的。」

  「我瘦了。」白岫堅持道。

  「為什麼會瘦,東西吃哪裡去啦!」

  「我想你了。」他輕聲道,定定地凝視過來。

  說到這個,就該算賬了!燭雁氣咻咻掐他,「想我,怎麼連封信都不寄回來?」

  「我還在生氣。」

  「生什麼氣?怪我叫你回京城來?」燭雁不在意道,又打量他身上。他的衣袍不知是什麼精繡緞料,又滑又軟,淡月色澤,領襟袖口綴著精緻手工滾邊。旗人貴族的服飾,就是這樣華麗錦繡。想起時漢庭說他什麼輕裘玉帶、一身貴氣云云,不覺莞爾一笑,「大哥,你現在這一身,比原來更俊些呢。」

  聽得燭雁由衷贊他,白岫心情又愉悅起來,想要抱怨的話都莫名消散了,只是思念地用力抱一抱她單薄的身軀,貪婪地攫取她身上熟悉的清淺氣息,如果可能的話,還想、還想……

  「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上午不是回去了?」

  「我怕你一會兒就回來,如果走了,還要等到明天才能見。」他稍有些不甘道,「我到對面茶樓坐,遇到同僚,他拉我說話的一陣,就不知你什麼時候進門了,直到你再出來,我才看見。」

  「同僚?」燭雁忽略他話裡急著見她的迫切,注意到一個很陌生的詞,「做什麼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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