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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雁很好。」身邊的人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沒有什麼可讓人嫌。」

  她莞爾,靠著白岫肩頭,腳跟在炕沿下輕輕敲著牆,悠悠誇讚:「大哥才是世上最好的,誰都比不上。」後面在心裡補充一下原因,因為最疼她最向著她,自是理所當然「最好」。

  不自覺摸摸自己額下眼上:「所以呢……」

  白岫一扭頭,已經注意到:「掉了。」

  「什麼,已經掉了?」燭雁迅速直起腰,「快,幫我重畫。」

  兄長便去灶下揀根幾已燃盡的寸許長的炭枝。燭雁揚起臉頰等著,枝尖在眉處輕輕劃過,柔觸細塗,幾下就完成了。

  馬上用手護住寶貝眉形,去照牆上掛著的一面銅鑼,「好麻煩,老是不小心擦掉,如果有什麼法子維持住就好了。」她雖不塗脂抹粉,卻也是個愛美的姑娘,長至如今,不奢綾羅首飾,只求自己天生過於淺淡的眉色能看起來好看一些,畫了眉,人就顯得精神許多。

  「沒關係,掉了可以再畫。」

  燭雁滿意地對著磨亮的銅鑼照了又照:「大哥,你原來是不是學過畫畫?總能畫得那麼好看。」微彎的,像遠山青黛的輪廓,眉峰稍突,俐落而隱蘊細膩,襯得整個人都神采奕奕起來。

  「不知道。」白岫搬轉她肩頭,凝神端詳一陣,指尾略略抿掉眉稍一絲餘色,「好了。」

  燭雁抓了他的手看,掌心有繭,溫暖有力,比她的手掌長出近半指。這能持弓拿箭的一雙手,穩而靈巧,難怪也能畫出兩彎好眉。

  「穀雨後,你就該和爹一同去趕山了,挖不挖到參是小事,可別再因為貂啊狐狸之類的躍到山澗裡,嚇暈了那些老參客,他們的妻兒尋上門來,我們拿什麼賠。」

  「好。」

  「對了,煙袋呢?山裡蟲蟻多,你不愛聞煙味也忍著些。土煙薰蚊很有效,你不許再把煙袋偷偷掛在爹身上。」

  白岫在炕裡摸出兩管煙袋,將精緻小巧的那一管往她腰上拴,燭雁趕快搶過來,塞回炕席縫裡,抿笑:「我在家裡,又不進山,不用戴了。」她也不喜嗆死人的土煙味,自然扔到一邊有多遠躲多遠。

  「家裡也有蟲蟻,你又起疹子。」他理所當然地說。

  「是天氣幹,我身上也幹,所以才癢,不是蟲咬的。」解釋了幾回,他就是當她被蟲咬才起疹,夏天還不知從哪裡捉了只燕子關進她屋裡,幫她捕蚊蟲,結果燕子第二天就撞開窗紙逃走了,她沒敢說,怕他堅持再捉一隻回來。

  她孩子氣的大哥,偶爾有著讓她無奈且頭痛的固執。

  「這樣好了,采參賣了錢,到鎮上幫我配兩服袪疹的藥,泡一泡藥浴,大概能好些。」先哄著他,藥配不配另說,可別再捉了燕兒雀兒關進屋子,更別將煙袋煙鍋子強塞給她。

  「明天就可以去鎮上,不用等到采完參,配藥不會很貴。」

  「不不,這幾天還好,過些日子再說。」

  她自然知道不貴,但冬天洗浴太過不便,能忍癢就忍了,說配藥也是讓他別迫她拴煙袋,大哥卻甚是上心,明兒說不定真要專程去一趟鎮上,阿爹又該念叨她折騰白岫,煩她耳根生繭了。

  正說著話,佟老頭回來了,在門外砰砰跺了幾下腳,跺掉棉靰鞡底的雪,呵著手進屋,「又要變天嘍,才晴了一陣子,再下雪,進山就要遭罪了……」看見女兒在照銅鑼,「整天照整天照,一雙眉毛也值得看來看去,又讓阿岫給你畫了是不是?」

  燭雁賴得理嘮叨的老爹,「飯還溫在鍋裡,我和大哥吃過了。」

  「光知道說,就不能馬上端來?這丫頭不勤快也就算了,還沒點眼色,能有人要真是不易!」佟老頭慶倖閨女總算有了主,不用他再操心,「趕明過了門,在婆家可得機靈點,還好時家是獨苗,要是哥幾個,妯娌間相互比起來……」

  燭雁用最快的速度把飯菜端上桌,扔下一句「我和大哥出去了。」隨手拖了白岫一同逃離穿腦魔音。

  到了院裡,大黃繞在身前身後兜圈子,絆得人腳底打跌,轟開它,燭雁踱了幾步,又停下。

  「去哪裡?」白岫徵詢她意見。

  她歎了口氣,方才只想躲開煩人叨念,哪裡想去什麼地方。

  初春了,天還是很冷,一會兒就覺得臉頰凍得生疼,白岫溫暖的手伸來,雙掌合攏,將她連耳帶頰一同焐住。燭雁笑著,一時間倒真覺得他有那麼點為人兄長的樣子。

  遠遠的,傳來清脆的呼喝聲——

  「時漢庭!時呆子!」

  人如其聲,活潑、刁蠻、嬌美的松昆額真家小女兒孔雀又不知在哪逮住了時漢庭,很蠻很火大地正發著脾氣。時漢庭忍耐地悶頭往前走,孔雀小姑娘氣鼓鼓地追上去罵他。雪地裡,錦繡鮮豔的旗裝被風吹動,分外炫目。

  滿人女兒多豪邁開朗,孔雀生在富貴家中,更不免嬌橫些,她向來愛找時漢庭的碴,燭雁也是知道的,此刻看到這一幕,仍是不由好笑。

  頓覺心情很好,「大哥,我們去看看後山小路的夾子有沒有逮到什麼。」

  「好。」聽話的兄長依舊無異議。

  天灰濛濛的,雪片紛紛揚揚從天而降,老林子裡常年不見陽光,本就積雪未消,此刻又重新披上一層素潔裝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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