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夜將軍 | 上頁 下頁


  「爹,可咱們不是熬過來了嗎?」她極力地安慰著父親,他捂著胸1咳嗽了好一會,急得她連忙拍撫著他的後背,迭聲叫道:「爹,我倒碗熱茶給您潤潤喉好嗎?」

  他突然抓住了菱花的手,強忍著咳意和喘息,「不、不,你聽爹說完……爹只怕再也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撐不過……這個冬天?菱花的心猛然一抽痛,一股不祥之意龍上心頭,「不,不要說……爹,您不要胡思亂想,您不要嚇我啊!」

  她的心裡像是有千萬根利針齊齊戳刺,戳得她遍體鱗傷、心神幾碎,害怕與惶僵緊緊地招住了她的脖子,教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老人憐惜又哀傷的看著女,眸底蓄滿無窮無盡的無奈和悲哀,「菱花,你仔仔細細地聽我說,別插嘴,難道你希望爹把這些話帶進情材裡去嗎?」

  她的臉瞬間蒼白了,小手緊緊地抓著父親的手,生怕一放手,父親就會自她眼前消失一般,「爹……」

  「菱花呀,爹以前總是埋怨著沒有生個男孩來傳咱們謝家的香火,可是爹這幾年來看盡了戰火燎原,不知道有多少父子兄弟骨肉慘死在烽火下;爹也想明白了,人生在世求的不過是個心安,無論這輩子是怎麼過的,臨到死前不留下任何虧欠和遺憾,也就不枉來世間走一道了。」他盯著女,字宇皆是血淚。

  「爹,您躺下來歇會,別再說了,明個精神好一些再說也是一樣的。」她的手指冰涼,心亂如麻。

  老人的眸神有些渙散了,卻依舊強自打起了精神,「你聽我說,等到爹死了以後,你往大宋朝的京師去,去謀生活……我聽人家說那個地方安定繁榮,咱們這是被北漢佔領的藩地,不知有多少人馬想攻下來,永遠沒個安定,北漢朝廷裡又是忙著鞏固勢力、爭權奪位的,根本不會管咱們老百姓的死活……」

  菱花愣了一愣。地從不知道爹居然也知道這些個國之間的情勢,教她掩不住訝異。

  者人顫巍巍地道:「爹雖是個不識字的鄉下農人,可這幾年來的戰亂看也看明白了。你聽我說,爹這身子是五癆七傷的,眼見是不成了,你把爹埋了之後,就投奔到北宋去吧!或者你還有大好人全可過……」

  「爹,為什麼不等您好起來以後,咱們再一起到北宋去呢?」她攀著父親的臂膀,怎麼也不肯放開。

  不要!她不要爹死!如果爹死了,她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用?

  老人淚如雨下。「孩子,乖,聽爹的……」

  「不要!我不要!」她死命地咬著下唇,嘗到了唇底鹹鹹的血味,可是這一切遠遠比不上她正在淌血的心,「爹,如果您走了,女也絕不苟活人世……爹!您教女怎麼活得下去呢?」

  「孩子,爹是再也不能拖累妨了,爹己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他話還未說完,又是一陣強烈咳嗽,老臉皺成了一團,「我……咳咳咳……」

  「爹,爹!」葵花的臉色變了,她急急地拍著父親的背,肝腸寸斷地哭著,「您別嚇我籲,快躺下來休息。」

  「不,我……咳咳……我要把話說完,」老人像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只能強自掙扎著最後一絲靂台清明,激動不舍地盯著女,「菱花……爹的心肝寶貝……從今以後,爹要舍你一個孤孤單單地活了……」

  「不要、不要!爹,您不要這樣……」菱花慌亂惶恐地看著父親的聲音越來越低、臉色越來越死灰。她緊抱著父親,淒厲地喊道:「不要!不要、不要……」

  然而生命的餘燼之光己漸漸地離開了父親的身軀,原本充滿憐惜不舍和悲傷的眸光越來越黯淡,最後終於合上了眼……

  「爹?爹……爹!」巨大的痛苦壓得菱花的世界霎時天崩地裂,他只覺得整個天空劈頭劈腦地往她身上砸來,她眼前一黑,厥了過去。

  兩雲依舊濃濃重重,灰沉沉地壓在小屋上空,淒然霹灑的閃電劃破雲際,雨落得更急,就像是天空破了一個大洞般,即將崩潰得支離瓦解了。

  黎明時分,天色依舊沉沉,身著白色粗麻孝服的菱花蒼白單簿,瘦津津的身子跪在粗大的石板街上,膝下的白布上淒涼怵目地寫著「賣身葬父」四個大字。

  來來往往的人們臉上都有著陰鬱憂慮的表情,誰也顧不得她的悲傷。

  因為大宋兵馬有可能來攻太原城的消息已經在大清早就流散在城裡的每一處,緊緊地牽動著每個人的心。

  「我聽消息說,北宋朝派了最驍勇善戰的鐘離夜將軍領軍,已經攻下了咱們北漢的五座城池,而且所到之處勢如破竹,就快打到太原城來了。」

  「聽說大宋朝皇帝已經怏變成中原霸主了,咱們太原的郡守和兵馬怎麼擋得住呢?再加上朝廷內亂、軍心敗壞……」

  「唉!我看咱們早早說服全城的百姓,開城門迎接北宋大軍好了,快些結束這兵荒馬亂的歲月吧!」

  「這怎麼可能辦得到?只怕消息還沒傳開,我們就已經被郡守給殺掉了。」

  「聽說夜將軍所到之處,雖攻城掠地但從不縱容軍隊擾民掠財,如果咱們這當頁是由他來攻的話,那咱們這些老百姓也甭擔心了,說不定頁能安安心心地就此歸順大宋朝呢!」

  「噓!這話得留神小心,當心給人聽見了報告郡守,就先拿咱們幾個開刀。」

  路人談論著、感慨著,雖然也有幾人好奇或同情炮望了菱花一眼,可大部分還是結束在搖頭與視而不見裡。

  現在這個世道,誰還管得了誰呢?

  活人都已經快活不下去了,哪裡管得到死人葬不葬呢?

  葵花整個人直直地跪在粗劣的石板地上,麻木地任憑行人來來去去、指指點點。

  自從爹走了之後,她已經是不想再活下去了,這世上根本沒有她活下去的動力和意義了。

  待簣錢好好的將爹安葬了之後,她就可以追隨爹的腳步,黃泉路上好相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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