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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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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半個月後,當他無意中發現,那三五日便送到自己殿中的甜軟桂花糕,還有那匣子以桂花、薄荷等等多種鮮花清露,加上珍珠粉做成的冰玉膏,實則是那個不起眼的孟妃所做,他腦中首先掠過的念頭是——原來那個狀若平凡沉悶的小女子竟也這般心靈手巧,頗有錦繡之思? 他心下沒來由地微微牽動了,可不待他真正對她走近、瞭解一些,就聽得一向倔強的崔麗華紅著眼眶,語氣酸澀地對他說——這後宮誰都能利用她,她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連同為陳國女又被她視為幼妹的孟弱,也冒用了她的名義送桂花糕到他面前…… 這番話讓暮容獷頓覺自己被人狠狠愚弄了,簡直難堪至極! 「哼,也知道自己在孤面前排不上號兒,竟然想踩著華兒的頭往上爬,可見此女其心可誅。」他眸光陰沉而不悅。 看著矮案上那碟子切得方正的奶黃色桂花糕,慕容獷堅決漠視心底那抹不自禁泛起的,不知是喜是怒的複雜情愫,強令自己將那個病弱卻總是對他笑得很溫柔,滿眼都是單純戀慕與仰望的小臉,狠狠驅逐於腦外! 黑子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後也不知哪兒冒出的衝動,一時腦熱地脫口而出:「稟大君,想那孟妃素來溫馴性柔,自入宮後安分守己,從不與人為惡……桂花糕最初始還是您誤會是崔娘娘所做,這不,一來二去的,也就將錯就錯了。」 想當初崔娘娘還不是半推半就地認了,怎麼奪了人家孟妃的功勞,今兒又覺委屈了? 「孟妃給了你什麼好處?」他冷冷哼了聲。 「奴下多嘴,請大君責罰。」黑子一抖,霎時蔫了。 慕容獷眯起鳳眼,半晌後忽然道:「孟妃既然這麼有心,孤看在這桂花糕還算順口的份上,倒可以成全她一二。」 黑子不知怎地打了個寒顫。 果不其然從那日起,他便時時召孟弱侍寢,並賞賜了許多令人眼紅的珠寶綾羅綢緞。 孟妃逐漸取代崔妃,成為大君後宮第一人。 也成為了崔麗華所不知道的靶子…… 不知何處,隱隱有嫋嫋梵音,悲憫低吟而起—— 碧落黃泉兮死魄生魂凰殯鳳悲兮情孽難分 慕容獷猛然醒來,心臟瘋狂撞擊著,額際背上冷汗涔涔,臉色慘白得彷佛體內熱血已自腳底涓流而出,點滴不剩。 他大口大口喘息,驚魂未定,眸光渙散飄忽,夢裡的那個「慕容獷」,其陰鬱狠戾的惡意算計還殘留、刻劃在他腦海,甚至是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那惡念濃稠混濁得無邊無際,就像毫不留情玩弄弱小幼獸的猛虎,在亮出利齒前的最後一抹邪惡笑容…… 「不,那個人不是孤,」他神魂彷若尚未回體,喃喃自語,聲音瘠啞而破碎。 「絕不可能,孤,孤怎會那樣待阿弱?」 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當是氣恨自己沒有保護好她,是被阿弱這幾次的驚心動魄險死還生給嚇壞了—— 等等,阿弱! 他心急如焚地撲過去看榻上那個緊閉雙眼,氣色蒼白,瘦弱得令人心痛的小人兒,只覺胸膛裡的心臟都要被擰碎了。 「阿弱別怕,以後誰都別想利用你、傷害你——」他指尖抑不住無措的顫抖,卻又萬分輕柔憐惜地撫過她的眉眼,低低道,「就連孤也不可以。」 孟弱昏昏沉沉,時醒時睡,掙扎在熟悉的痛苦與寒冷之間,她隱隱聽到了慕容獷的痛楚自責,也聽到了他強抑盛怒憤恨的嗓音,在對某個人吩咐些什麼…… 這次確實因為失血過多,險些小命不保,不過她卻沒有後悔過。 臨去寶花大園前,她已經含了一枚護心丹,也暗中交代了喬女,在半個時辰後若是她沒有回到如意殿,就立刻到代掌宮權的風貴姬那兒搬救兵。 在這後宮中,又有哪個不想把佔據貴妃之位的竇香君給徹底打入塵埃的? 風貴姬雖然低調溫雅,卻不是笨人。 孟弱故意幾次恃寵而驕,種種挑釁,就是激得竇香君加快速度對她動手,而無論竇氏用的是什麼手段,已然成為慕容獷心尖尖上人兒的孟弱,只要在情勢不妙時,仗著這「體弱多病」的身軀過後,自有慕容獷來替她出頭。 縱然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又怎地?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少年,更沒打算和他天長地久,又如何不利用一切機會扳倒這後宮中所有曾經對不起過她的敵人? 囚在冷宮中的崔麗華也活不了幾日了,而貝爾珠和竇香君這次就算不死,下場只怕比崔麗華更加淒慘。 再說,她若是死在慕容獷對她最愛熾情濃的時候,給他的打擊才最是刻骨銘心吧! 她望著上方描繪著彩鸞牡丹花樣的承塵,蒼白的唇瓣緊緊抿著,思緒如萬馬雜遝,又是得意又是感慨,卻也有更多地悲哀。 無論怎樣都好,就是不能在他無所不在的寵溺與柔情中,遺忘了那烙進魂魄骨髓深處的仇恨。 孩兒,娘不會心軟的。 孟弱眼眶無法抑制地灼熱起來,原來荒涼空落的左胸口卻不知怎地陣陣緊縮抽痛得厲害。 她這是怎麼了? 「阿弱……」一個低沉中帶著無可錯認的慌亂的嗓音,在她身畔小心翼翼響起。 她呆呆地回過頭來,滿目迷茫悲傷又盛著深深自厭這一記眼神幾乎令慕容獷痛極落淚。 「孤口口聲聲說要護好你,可總是讓你一次次陷入危險,」他滿心酸澀,聲音輕弱得好似唯恐稍大點聲,就會嚇壞了她。「對不起,以後真的不會了。」 她看著他,目光卻像是落在極遙遠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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