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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他鬆開崔麗華,強迫自己信步走到主榻坐下,劈頭就問:「阿弱,你怎麼說?」

  慕容獷眸光挾帶一絲戾氣,牢牢地盯著始終低頭不語的小人兒,胸間怒焰更盛,卻也刺骨心寒起來。

  她這是,認了?

  眾嬪妃幸災樂禍得都快手舞足蹈起來,若不是大君臉色真的很難看,早就有人開口落井下石,而自始至終被徹底無視的竇貴妃,則是一掃怒氣,面露關切。

  「孟妹妹,難道……唉,你這樣,就是本宮也不好在大君面前為你說話了。」

  竇貴妃一臉感傷地搖了搖頭。

  崔麗華有些倉皇無措,最後像是終於下定決心,牽握起孟弱冷得像冰的小手,在觸及的那一刹那不由打了個機伶,隨即堅定地執行著設好的下一步,拉著孟弱齊齊跪了下來。

  「大君,臣妾有罪,臣妾當初明知孟妹妹心中另有所愛,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背棄家國、踐踏您和大燕的顏面,去做出那等淫奔喪德之舉,所以臣妾阻止了她。可是,可是臣妾今日竟因心中焦急關切,一時衝動之下失口說出了這樁不得見人的的醜事……」崔麗華急得嬌容漲紅,悔愧中透著深深的昂然。「臣妾是守住了國法倫常的大規矩,可是對孟妹妹,臣妾是對不起她的,所以懇請大君重重罰臣妾吧!」

  慕容獷神色陰鬱地盯著她們——其實真正盯視緊鎖住的只有孟弱一個——只覺自己這三個多月來,簡直、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傻……

  「崔姊姊是說,那位深夜在驛站敲我門的王公子嗎?」一個弱弱的嗓音終於遲疑地開口了。

  殿中頓時靜如針落可聞!

  他心重重一沉,胸口乍起的狂暴殺氣騰騰而起,卻在下一瞬間又被息滅消失一空。

  「那個敲錯門的王公子,不是崔姊姊你的表姨兄嗎?」孟弱傻氣地反問,如珠露似曉星般澄澈的烏黑眼眸睜大了,迷茫地看了看身畔的崔麗華,而後隱含求助地又望向上首愣住的慕容獷。「是博陵崔氏的姻親……呃,琅玡王氏?」

  「傻阿弱,博陵崔氏嫡系長房主母出身太原王氏。」慕容獷眉開眼笑起來,俊美的臉龐像是在發光,笑斥道:「想和南朝中第一巨閥大族的琅玡王氏結親,哪裡有那麼簡單的?」

  「噢。」她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臉蛋浮起了抹尷尬,囁嚅道:「臣妾自幼詩書讀得不多,沒什麼見識,讓您見笑了。」

  胸口那塊巨石瞬間不翼而飛,此刻的慕容獷眉眼舒展,渾然不知都快咧笑成傻子了。

  隱于暗處的玄子默默把身子背轉過去——臣下什麼都沒看見。

  崔麗華不敢置信地瞪著身旁的孟弱,好似突然發現她長出了尖角獠牙來?!

  「孟妹妹,你你怎麼能信口雌黃……噗!」正想爭辯的崔麗華身子猛地一顫,突然躬腰縮背地噴出了一口黑血,哆嗦掙扎地想拉她,「你想滅、滅口?」

  崔麗華翻起的手掌間赫然有一小小利刃刺傷的血洞……

  隨著崔麗華拉扯自己的動作,那支花簪從孟弱的寬袖中落了下來,上頭怵目驚心地染著一點烏黑!

  崔麗華的後著便是在這裡等著她?!

  慕容獷震驚地站起來。

  殿內所有嬪妃宮人也都因這突如其來的巨變而驚呆了。

  ***

  黃帝問曰:厥之寒熱者,何也?
  岐伯對曰:陽氣衰於下則為寒厥,陰氣衰於下則為熱厥。
  曰:熱厥之為熱也,必起於足下者,何也?
  曰:陽氣起於足五指之表。陰脈者,集於足下而聚於足心,故陽氣盛則足下熱也。
  曰:寒厥之為寒也,必從五指而上於膝者,何也?
  曰:陰氣起於五指之裡,集於膝下而聚於膝上,故陰氣盛則從五指至膝上寒,其寒也不從外,皆從內。
  ——晉·皇甫謐《針灸甲乙經·陰衰發熱厥陽衰發寒厥》

  那花簪,確實是從芙蕖院所出的首飾。

  孟弱當場「人贓俱獲,罪證確鑿」,受害者崔麗華至今仍劇毒纏身,昏迷不醒。

  就算是護短成性的慕容獷,在這一刻也只能選擇先將孟弱收拘于後宮冷牢中。

  只是,孟弱被押離前瞥來的那一眼,幾乎令他身為帝王的鋼鐵理智崩潰四散。

  那一眼,是絕望,是悲傷,卻無半點的恐懼、哀求。

  好似她早已知道,他一定會放棄她

  ——這一夜,大燕後宮眾人皆是難以成眠。

  翌日上朝,文武百官得訊後具折彈劾孟夫人,紛紛要求重懲。

  慕容獷臉色陰沉,聽到最後霍然起身,只拋下了一句——「事未查明,眾卿便鬧騰得這麼歡,一個個都得了誰人的好處不是?!」

  話畢怒然拂袖而去,嚇得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無人敢再言。

  回到寢殿的慕容獷怒氣衝衝,心煩意亂地來回踱步,邊等著宮規司追查細究,但越等越是火大。

  眼前不斷回蕩著孟弱離去前的眼神,還有那腳步踉蹌的瘦小身影,慕容獷都快瘋了。

  「阿弱……」他的腳步頓停,眸裡掠過一抹痛楚。「你,你當真對孤一點信任也無嗎?孤真的只是想暫且先把事情按下,讓前朝後宮都無話可說,而後再慢慢梳理,為你查出真相——」

  可是她的眼神卻讓他心都要擰碎了。

  「稟大君,芙蕖院侍女亞女在殿外長跪不起,堅持求見。」黑子小心翼翼地稟道。

  他沉著臉回過身,冷冷地道:「當初叫她們好好服侍著,事發的時候全都幹什麼去了?不見,統統拖下去打死!」

  「諾。」黑子嚇得哆嗦,忙下去就要親自攆人。

  「慢!」他眼神陰鬱如暴雨將至,強捺下狂躁的心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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