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坐懷誰不亂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他沉默地回到自己的院落,一抬眼,一個嬌靨如花的女人正一手挽著食盒,一手舉高一瓶子竹葉青,笑眯眯地望著他。

  邢恪一怔,隨即不禁跟著微笑了,紛亂掙扎的心,競也莫名地溫暖踏實了起來。

  暈黃燭光下,風尋暖靜靜地替他斟了一環酒,不過一次只斟半杯。

  「為什麼只斟半杯?」

  「怕你醉呀。」她笑意晏晏。

  「我酒量真有那麼差嗎?」

  「要聽實話嗎?」她朝他皺皺鼻子,「不是差——是很爛。」

  邢恪才端起酒杯欲飲,聞育失笑。

  他的男性自尊真是有些小小受傷啊。

  「別忙著喝,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空腹容易醉的。」風尋暖掀開食盒,裡頭都是自己親手做的幾樣小菜。「這些都是我的拿手菜,你嘗嘗。」

  他威動地看著那一碟碟精緻誘人、香味撲鼻的菜肴,「這真的是你做的?」

  「可別小看我喔,想我風尋暖可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她頓了頓,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呃,只除了不會雕花以外,就連我們家制轎的程序我可也摸得熟門熟手、一清二楚呢!」

  他看著她,「提起制轎,我有個疑問擺在心底很久了,不知當不當問?」

  「怎麼不當問?」她慷慨地一拍胸口,「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問吧!」

  「你為什麼想來向我學雕刻技藝?」他遲疑地問。

  風尋暖正夾了一筷子涼拌雞絲入嘴,聞言一愣。

  「你風家世代制的是花轎,我邢家造的是棺木,就算你欣賞邢家的雕花工藝,可花轎和棺木的雕法與構圖相差十萬八千里,你就算學了也無用處吧?」他微微蹙眉。

  「不不不,公子此言差矣!」她急急咽下那口雞絲,傾身向前,熱切地道:

  「公子雕的花卉雖只輕描淡寫幾筆,卻是風華氣韻冉冉綻放,絕對不是一般俗豔的花轎雕紋圖案可比的!」

  邢恪還來不及回應,她又連珠炮似地急急往下說。

  「其實我畢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改良傳統花轎,創新出獨樹一格、更加人性化、體貼化以及藝術化的好花轎。」風尋暖陶醉在自己的願景中。「我希望將來坐我們風家花轎出嫁的新娘子,都能一路歡歡喜喜、舒舒服服,擁有最幸福最燦爛最美好的出嫁經驗。」

  「暖兒,你真了不起,有這麼大的目標和志向。」他雙眸熠熠地盯著她,英俊臉龐盛滿讚歎和敬佩。

  「可不是嗎……」她滿眼都是朵朵粉紅色的薔薇花綻放,就差沒有小星星在裡頭狂閃——可是一想到現實面,她登時又氣餒了。「唉,可是我爹和全坊裡的老師傅們都對我亂沒信心的。

  什麼也不肯教我,他們好像巴不得我離轎子越遠越好,活像我身上沾了蛀蟲,只要一靠近就會把轎子給蝕光似的!」

  他被她生動的形容詞給逗笑了。

  「還笑,人家是說真的!」她懊惱地瞪著他。

  「對不起。」他強抑下笑意,一本正經地道;「不過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覺得令尊也許是擔心你一個女孩子家學制轎太過辛苦,所以才不願讓你多涉足這一行。」

  「制轎有什麼好辛苦的?」她嘟起小嘴,「說到底,就是瞧不起我們這些女孩兒吧?」

  「有誰敢瞧不起我們的風大小姐?」邢恪微笑開口,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大公子對我是有信心的羅?」風尋暖眼睛一亮,立刻打蛇隨棍上,「那麼不如就教我雕花之術吧?」

  「不行。」他輕點她的俏鼻頭,咧嘴一笑。

  「大公子——」

  「來,喝酒喝酒。」他笑意盎然地為她斟了一杯。

  多虧有暖兒,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很好。

  這一瞬同,他也決定了該如何處置邢仲一事。

  邢恪決定再給弟弟一個機會,所以他暫時同意了邢仲留下來。

  既然大公子都發話做出裁示了,邢家上下人等再有異議也只能接受。

  風尋暖雖然是最能置身事外的一個。可她還是不免替善良溫文好脾氣的邢恪憂心——邢二公子雖然做出一副幡然悔悟的樣子,但是和她第一眼見到的那個囂張邪氣印象相比。前後反差實在太大了。

  所以最近幾次不小心在府裡遇到邢仲,風尋暖都是遠遠一瞧見他,馬上二話不說掉頭走人,根本不想與這人有任何交集,偏偏這天抄花廊小徑這條捷徑要回屋的途中,她大老遠就看見邢嬤嬤帶著一隊丫頭在打掃環境,只得及時拐了個彎兒,往另一端穿過水榭小橋的遠路走去。

  然後好死不死,又看到邢仲坐在水榭裡對著一湖綠波發呆。

  「嘖。」她沒好氣地咕噥了一聲,「早知道今天臨出房門前就先翻一下黃曆,也不會四處沖了對頭,撞了煞星!」

  儘管如此,她還是假裝視而不見地緩步踱過。

  「你很討厭我吧?」

  有一刹那時間,她是很想裝作沒聽見就繼續走掉啦,可是邢仲隨後苦澀的自我解嘲卻令她停住了腳步。

  「我知道你們沒人歡迎我。」他語氣澀澀,「在你們眼裡,我就是邢家的一個背宗忘祖的敗家子。」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過頭,眉兒挑得高高的,「二公子,你真在乎我們怎麼看你嗎?」

  邢仲跟底升起一抹蕭索,「我就算再沒良心,我也總還是個人,是人就會在乎別人的眼光。可是我不服氣,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這麼敵視我?」

  「很抱歉,兩年前我不在場,所以我沒辦法代替大家回答你這個問題。」她微挑柳眉,「不過倘若大家說的沒錯,你盜賣了傳家之寶給死對頭,光論這一點,難道就不應該遭人非議痛棄嗎?」

  「我會這麼做都是被他們逼的!」他痛楚地低吼了起來,死命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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