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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春夜,月明星稀晚風涼。

  洗去白晝通身臭汗,沐浴過後一身清爽的風尋暖,身著短綢俐落衣裳,手上捧著顆夾肉饅頭,身畔擱著粗碗裝盛的熱湯,便這麼坐在廊下啃將起來。

  此刻的她,就像個隨遇而安、愜意可愛的小丫鬟,哪裡還有半點嬌嬌大小姐的款兒?

  找了四處忙碌打轉得像顆小陀螺的她一整晚,邢恪最後終於在月光掩映的花廊陰影下,找著了她。

  他澄澈的眼眸裡掠過一絲異樣的溫柔。

  她堂堂一個千金大小姐,卻委屈自己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店鋪宅院裡頭當學徒,天天淨幹活兒,三餐不過粗食溫飽……值得嗎?

  何況他已經說明白了,邢家雕刻祖藝向不傳於外,所有邢家老師傅們刨制棺木的工藝一貫精妙,但唯有棺上繪飾雕紋的畫龍點睛之舉,皆由邢家子弟著刻,素不假他人之手。

  所以她的請求,他終究無法答允。

  凝視著她疲倦地咬著饅頭的模樣,他心下一動,默然地轉身離去。

  風尋暖一口一口啃著饅頭,一口一日配著熱湯,可還是難敵連日來腰酸背疼的疲憊,只吃了一半便擱了下來。

  流光似箭,眼一眨,她都進邢家上工半個多月了。眼看寶嬌公主的花轎兩個半月後就得製成,她卻連半點進度也無。

  甭說開始學雕刻了,公子連正眼瞧都沒瞧她一眼,又哪裡有機會能瞧見她的真心,看見她的誠意呢?

  難道就因為她是個女的,所以想什麼、做什麼就得處處碰壁,縱然有滿腔熱血雄心,也只能被人當笑話看待嗎?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只怕爹爹也從來不寄望我,」她自嘲地苦笑了起來,悶悶地道:「說不定他還高興著我人不在家,不會在坊裡多嘴瞎出主意呢!」

  在這裡天天吃苦耐勞,她不怕,她甘之如飴。

  她只怕風家轎務沒參與,邢家雕刻又學不上,到最後落得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一想到這兒,她就更沒胃口了。

  就在此時。一股誘人的食物香氣繞鼻而來,她怔了怔,情不自禁尋找那香味來處。

  才一抬頭,就見一碗熱騰騰噴香的熱粥在眼前。

  「大公子?」她呆住了。

  邢恪對著她微笑,捧著粥碗在她身畔坐下。

  「大公子,你怎麼……」她眨眨眼,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這粥很好。」他不由分說遞進她手裡。「吃吧。」

  「這是……給我的?」風尋暖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懷裡的粥,驚喜地望著他,喉頭陡地哽住了。

  他怎麼知道她沒胃口?

  「金華火腿和老母雞熬下的,滋補元氣……」他頓了頓,有些尷尬微窘,清了清喉嚨後才道:「嘗起來的滋味也挺好的。」

  「謝謝你。」她臉兒紅紅,低下頭聞著陣陣香氣,還未人口,心窩已是一陣溫暖。

  「那麼你……就慢慢吃吧。」他有些不自在地起身。

  別走!

  「等等!」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在他回首月光投注的一刹那,又害羞地縮回。

  可電光石火間,邢恪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兒卜通卜通狂跳,背脊竄過一股陌生的酥麻栗然。他的手掌雖然冰涼依舊,卻令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悸蕩和出奇的安心。

  「呃,我是說,小心粥撒了。」邢恪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握著人家姑娘的小手,急急鬆開了手。「你、你拿好。」

  她望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禁噗地一笑。

  他一怔,有些傻了。

  「公子,」她雙頰嫣紅,心兒不知怎地甜絲絲起來。「謝謝你,你真是個大好人。」

  「……不客氣。」

  風尋暖抿唇一笑,捧著懷裡那碗粥,拿起湯匙,突然遲疑了一下,才又開口。

  「公子,不如你坐下來,我們一起吃吧?」她對著他笑道。

  「我吃過了。」

  「就當陪我。」她亮晶晶的眸子裡盛滿了央求。

  邢恪接觸到她祈盼的眼神,那個「不」字又說不出口了。

  她笑嘻嘻地將原先裝湯的粗碗拿過來,滿滿裝盛了一碗,然後將那青花海碗和湯匙遞給了他。

  「你吃這個,我吃這碗。」

  「不,你吃這個,我吃那碗。」他皺眉,堅持著換了過來。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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