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大王真瀟灑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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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關心她的人擔心,所以她的笑容越發燦爛,幾乎是一時都停不下來地忙得團團轉,一忽兒殷勤換箸,一忽兒熱切斟茶,薑蒜醋碟子更是換過一隻又一隻,包子捧出一籠又一籠,讓他們吃不完的還帶回去給老婆兒子媳婦孫子吃。 她讓所有的人知道她沒事……她會沒事的。 只是當客人都離開後,她明亮的雙眸乍然黯淡,笑容也自動凋謝了。 活像演著一出吃力的獨腳戲,待觀眾走了才能虛脫乏力地跌坐在臺上,任戲妝點點褪色斑駁。 「我要振作起來,當作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就是一個知心的過客來了又走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她喃喃自語,「就算是作了一場春夢,春夢醒來後也是無痕跡,從不曾聽過有人因為夢醒了而痛哭著死賴不放。」 他還會再回來十里坡嗎?他可記得野店裡熱呼呼香氣四溢的包子?他可還惦念癡癡守在店裡盼望著他歸來的她? 她捂著小臉,無聲地掉下淚。 京城裡擠滿了應試的舉子,鬧烘烘得像到了菜市裡,幾乎每家客棧都被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而來的考生給佔據了。 一時間,有遇故友而快活慶祝的,有一言不合鬥嘴對罵的,還有那等窮酸的書生不甘餐餐吃饅頭酸菜,嘴巴淡得出鳥來,便四處找人打秋風。 還有呼朋飲伴就在那兒拇戰、聯句,輸的大飲三杯,說好聽是尋風雅,其實是想拚酒。 實秋靜靜地坐在角落的位子,啜飲著一杯狀元紅,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餚卻一點也引不起他的食欲。 他現在最想吃的,還是那雪白細嫩彈牙,內餡香潤鮮美的十里坡鮮肉大包。 誠如他現在最想看到的是那個笑臉殷勤,嬌媚率真的小女人,而不是這堆他怎麼看怎麼討厭的文弱蒼白書生。 若不是龜縮在房裡啃書,連出去曬曬陽光都沒有的白板臉,就是自命風流才子還搽粉的小白臉,再不然便是風吹會搖晃,氣虛得走兩步路就吐一口血的病秧子。 當然也有看起來很正常,吟詩作對起來也煞有介事的書生,但是不知怎地也越看越覺面目可憎,自以為是,根本沒一個順眼的。 他突然好生想念起春風寨裡粗眉大眼,粗聲大氣、粗言快語的一百零九名弟兄們。 實秋意興闌珊地自斟自飲,軒昂的氣勢不減,卻多了一絲掩不住的寂寥。 而那一頭,幾名書生正嘻嘻哈哈地喝酒對詩,灌多了酒顯得臉紅脖子粗的越叫嚷越大聲,極度吵雜不堪。 「我先出上聯,詩句裡必須有花有鳥,誰敢來對?」一個喝多了才剛剛抓完「兔子」的書生打著酒嗝嚷道。 另一個吃得肚皮朝天圓的打著飽嗝,二話不說拍拍胸膛,「我來,你出對子吧!」 「好,來了啊,當心對著啊——」抓兔子書生搖頭晃腦道:「春花枝頭喜鵲鬧,吱喳吱喳吱吱喳。」 「簡單啦!」吃太飽書生抹了抹油膩膩的嘴,「豆花一碗淡出鳥,難吃難吃難難吃。」 「好!」其他人也喝得差不多了,哄然叫好。 實秋瞪著他們,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 這是什麼狗屁? 如果今年的考生都是這等貨色、這般水準,那他隨隨便便用腳趾頭夾筆寫一寫就能撈到今科狀元當了。 「早知道就鼓吹二弟和三弟也來,那麼今科狀元、探花、榜眼定是我們三兄弟的囊中之物!」他不禁大感惋惜。 唉,一想到這一科是要跟這群飯桶比試文章,他真覺得太糟蹋自己的文才了。 別說是他們兄弟三人了,就是春風寨隨便派一個下來——例如王大彪——都可以輕鬆打敗這群人。 他在這頭懊惱可惜,那一頭可是又熱熱鬧鬧對起句來了—— 「再來一個啊!」另一名紅臉書生興致勃勃道:「街頭老頭賣饅頭,一邊吆喝一邊走。」 「我來!」一名書生忙咽下滿嘴的蔥瀑鹿肉,「巷尾狗尾在甩尾,一下南邊一下北。」 「對得好哇!」 「了不起,了不起!」 「絕代詩人,非君莫屬。」 那群書生已經醉到分不清黑馬白馬、好詩爛詩,只會一個勁地叫好。 「花園裡,蝴蝶飛,蜻蜓飛,繞了一回又一回。」 「茅房裡,蒼蠅飛,蚊子飛,吃了一堆又一堆!」 「哇!好詩,絕妙好詩啊……」 眾人又是一陣拍大腿猛叫好,樂不可支。 實秋不敢置信地瞪著那群已經喝酒喝到失去理智的人,像這麼噁心的句子也稱讚得出口?他光聽都快吐了,虧他們還能邊叫好邊狂喝猛吃。 如果今科是要比噁心擺爛的,那他開始強烈懷疑起自己這個強盜還要不要來扮書生? 要是再聽下去,恐怕這幾年來他對進京趕考高中狀元的美好幻想,全會摔得乒哩乓啷一地碎。 他籲了口氣,起身往外走,準備到外頭去透透氣。 繁華熱鬧的大街上,南北百貨樣樣齊全,小販熱烈地吆喝著,忙著把最新最美最貴的貨物介紹給客人。 他經過一攤賣釵環首飾的,不禁心一動,停下腳步。 「客人,您真識貨,我這兒的首飾樣樣打造得精緻漂亮,而且十足純金純銀,絕不偷工減兩,保證你買回去送禮自用兩相宜……」小販一出口就講岔了。 實秋微挑劍眉,沒好氣地道:「我頭上插一柄金步搖能看嗎?」 「那也不一定呀!」小販眨眨眼,不識相地道。 他本來想生氣,掉頭就走,可是後來想想卻覺得好笑。 「你平常生意一定不太好吧?」他溫和地問,逕自動手挑選起來。 「客人,您怎麼知道?」小販睜大雙眼,滿臉崇拜敬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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