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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實秋仿佛看見狀元郎的宮帽距離他越來越遠,瀟灑自由的日子面臨結束,想娶得才藝雙全好老婆的心願逐漸黑暗……

  自從珊娘以為實秋間接向自己暗示求親告白之後,她便自喜終身有靠,對他也更加噓寒問暖、呵護備至。

  而實秋卻從那天起,就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裡,面對她的柔情蜜意,內心卻有說不出的萬千複雜滋味,不知是喜是悲是驚還是怒。

  午後風很涼,蟬聲唧唧,他卻覺得渾身上下煩躁難當,坐也不是臥也不是,最後索性起來踱步。

  桌上攤開的「孟子」,「中庸」,「大學」連翻都未曾翻開,而中午她送來的一碗綠豆湯他也連碰都沒有碰。

  教他怎麼咽得下這碗粒粒如綠玉的甜湯?在明明知道是她揮汗如雨之餘抽空做的以後,他若是還喝得下這碗綠豆甜湯,那他還算是個人嗎?

  不行,不管他和她的烏龍親事將來如何擺平,他都按捺不住自己,非得要下樓去幫她忙不可。

  最近店裡的生意越發好了,樓上的房間也來了一對要去北方經商的夫妻,她一個小女人怎麼跑上跑下地張羅得來呢?

  「傻丫頭,脾氣怎麼就這麼倔呢?簡直是老牛轉世投胎來的。」他自言自語,最俊還是下樓去了。

  樓下熱浪襲人,雖然已經打開了四邊的柳木窗,但許是客人多,加上自廚房傳來的陣陣熱氣,將整個大堂烘得像是個大蒸籠似的。

  珊娘就這樣帶著滿頭大汗和頰邊兩團紅霞,一一將空碟子和小蒸籠收進廚房裡,再捧出來放進小蒸籠裡的熱包子。

  實秋心疼得不得了,忍不住一把奪過她懷裡高高的小蒸籠山,「你歇會兒,我來!」

  「秋哥,你不是在樓上讀書嗎?」她愕然的看著他。

  「晚上再說。」他將包子隨便扔給客人們,「誰有點誰自己搶去,茶也自己加,吃完了自己把錢擱桌上……有沒有什麼問題?」

  眾人一見他來,連忙點頭如搗蒜,個個都識相地改采「自助式」拿取包子,免得惹惱了他。

  「秋哥,不能這樣的,他們是客人啊!」珊娘慌了。「由古至今,哪有讓客人自個兒動手的道理?」

  「時代進步,賣包子也得跟著進步。」他不客氣地環掃了全場一圈,「當客人的也得認清時勢……你們說是吧?」

  「是是是。」

  「對啊!對啊!」

  「說得好!說得好!」阿瓜伯猛拍馬屁,「年輕人就是不一樣,腦子靈活反應快,我還記得當年『青花閣』小青就同我說過,最上等客人不是等著人來服務,而是自己也得出力使勁,這樣做起生意來才會有感覺……」

  「你說到哪兒去了?」旁人紛紛捂住他的大嘴巴,好氣又好笑。

  「沒正經。」

  「老不羞!」

  「說得好。」實秋差點笑了出來,總算及時忍住,「阿瓜伯,您真內行。」

  珊娘有點茫然地望著他,聽了半天還是搞不懂他們究竟在打什麼啞謎,不過既然他們都說好,那就好了吧。

  「珊姑娘,請跟我出來一下。」他伸出長臂一把將她架往大門。

  「沒問題呀,相公。」她笑吟吟的開口。

  這一聲「相公」喚得實秋險險絆倒,急忙穩住身形。「我,我們先出去好好談一談再說。」

  「你作主。」她笑得好不燦爛。

  她的笑靨如花,卻讓他的胃一陣難受得絞擰起來。

  面對這樣笑吟吟的可人好姑娘,他又怎麼說得出「悔婚」這兩個字呢?

  可是男子漢大丈夫應當光明磊落誠實無欺才是,他對她從來就不是那個意思,或許曾經一時忘情唐突了,但是、但是……總之他不想傷她的心,卻又不能騙自己,她就是他心中想娶的女子。

  實秋沉默地將她帶出野店,隨即放開了她,負著手緩緩走上碧草如茵的十里坡。

  十里坡上,榴花紅似火,繽紛熱烈地燃燒著五月天。

  珊娘靜靜地跟隨在他身後,臉上噙著幸福滿足的笑容,眸光溫柔地仰望著他寬闊的背影。

  他是要同她私下商量婚禮的事嗎?

  其實她什麼都不求,沒有八人花轎沒關係,沒有大紅花燭也無所謂,有沒有賓客觀禮,有沒有鳳冠霞帔也全不打緊,

  她只要在發上簪一朵紅榴花作吉祥,為他系上一枚如意雙心紅繩結,燃起一炷馨香以告天地、交拜天地就好。

  重要的是她終於找到了知心人,從此以後夫唱婦隨開開心心的,她就於願足矣了。

  「珊姑娘,有件事我一定得告訴你,雖然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忍,可是我不想事情越拖延越糟糕,到最後我們倆被迫反面成仇。」實秋苦思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快刀斬亂麻。

  「什麼事?瞧你說得這麼嚴重的樣子。」她渾然未察覺他的不對勁,猶自笑眯眯的。「我們就快是夫妻了,有什麼事當然可以說出來商量商量,人家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天大的事都能解決的,你儘管放心,」

  實秋瞪著她,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說下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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