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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就在高壑和獨孤旦各有心思,各自思量的當兒,飛白和三各大宗師大氣也不敢喘一聲,統統用上了龜息功……

  他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也沒有人在……

  終於到了狹窄地道的盡頭,獨孤旦自破舊山神廟裡的供桌下推開了上頭壓著的大蒲團,鑽爬了出來。

  外頭靛青黑紫的天際漸漸呈魚肚白,而後曙光乍現。

  站在寂靜清冷的山神廟門口往外看,還能看見樹林子那端滾滾的黑煙。

  她呆望著那個方向,那個原本可以被稱做家的地方,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高壑小心翼翼地護守著她,將她攏納於自己只要微微伸臂就能將人擁入懷的距離,卻沒敢真的就冒失莽撞地碰觸她,因為她臉上茫然淒涼的神情,看得他心都絞成了一團。

  「對不起,都是孤的錯。」他低聲下氣地道歉。

  獨孤旦恍惚地望著望著,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寒顫,猛然回過神來,忘形地緊緊抓住他的手。「大、大娘呢?!」

  大娘該不會真的——真的——

  是不是……是不是原來她就是個不祥的人,她就是個不祥的厄運災星,所有親近她的人都會橫遭不幸?

  先是阿娘,然後是險些喪命的虎子,現在又是大娘……還有他。

  如果不是她霉運禍人,他好好一個一國之君怎麼會沒事在外投宿都能遇上死士瘋狂追殺——

  獨孤旦小臉慘白得再無一絲血色,嘴唇哆嗦著,怔了片刻,終究再抑不住地失聲痛哭了起來。

  下一刻,那溫暖強壯的胸膛緊緊將她納入懷中,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急急哄慰了起來。

  「她沒死也沒事,真的真的,孤知道有人跟蹤,這才設下誘敵之計,早在那位大娘將我們迎進客棧後,孤便命人將她送離開了。乖乖,你快別哭了……你、你哭得孤心都亂了……」他手忙腳亂地拍撫著她的背,卻在觸摸到掌下消瘦單薄的脊骨時,心越發絞痛了起來。「好阿旦,好乖乖,只要你不哭,要什麼孤都給你——」

  「大、大娘沒死?」她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哭到抽噎打嗝。「真,嗝,她真的沒事了?」

  「是,孤向你保證,她真沒事了。」

  「那,那……」她傻傻地仰望著他好半天,忽然又哇地一聲,嚎哭得更淒慘了。

  「為什麼就我那麼倒楣啊?桂……嗚嗚嗚……你、你有沒有良心啊?你記得送大娘、送大娘走,怎麼留我在屋裡等著被人砍?哇——」

  他的一顆心都要被哭碎了,手足無無措地緊緊擁著她,見怎麼哄也哄不好,不由病急亂投醫地望向了飛白和三大宗師。

  他們四人倒抽一口涼氣,紛紛背過身去假裝四下觀察山神廟內外。

  高壑氣得濃眉倒堅,可懷裡小人兒哭著哭著又死命要將自己推開,他忙將她箍環得更緊,連她小腳踹得他腿骨隱隱生疼也渾不當回事。

  「放開!」獨孤旦哭得跟花貓似的,忿忿然地仰頭狠瞪他。「放不放?放不放?」

  「你繼續踹吧,孤不閃不躲。」他低頭凝視著她,無奈中透著一絲掩不住的寵溺。

  「至多,孤將來瘸了,你來當孤的拐杖便是了。」

  「你——你——」他還「威脅」她?他還好意思威脅她?

  見她氣得小臉都白了,他登時噤聲不敢再言,可鐵臂還是霸道地圈著人不放,一副「孤任打任殺今日就是賴到底了」。

  「我、我——」她真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我上輩子到底是欠了你幾多錢,這輩子你要這麼來追我債?我客棧都燒了,再沒半毛錢了,你還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素來高大威猛的戰神此刻無辜地眨著眼睛,欲言又止。

  「說啊你!」她氣到又狠踩了他腳背一記。

  高壑不敢承認她的小腳丫子那丁點力氣就跟螞蟻咬似的,生恐再惹惱了她,只得配合地假意低嘶了一聲,呐呐道:「疼。」

  獨孤旦氣恨恨地瞪著他,第二腳卻怎麼也踩不下去了,只得惡狠狠地呸了一聲。

  「該!」

  「好阿旦,你聽孤說,孤並非視你性命如無物。」懷裡小人兒總算不再掙扎了,他松了一口氣,忙陪笑解釋道:「實是孤不知在房中那少東就是你,只想著你年少力強,若是聽見動靜必會機警自逃了去,卻萬萬沒想到——」

  「總之就是我倒楣。」她鼻了又酸溜溜了起來,悶悶地道。

  「是孤連累你了,你還救了我們君臣數人之命,孤定會好好報答你的。」他眸光誠摯地瞅著她。

  「救人是我自願的,火也是我自己放的,我能為自個兒做的事負責任。」她吸了口氣,搖搖頭,神情疲憊而意興闌珊。「你們走吧,往後只要遠遠見了我就請速速繞路走,算我求你了。」

  她再有多厚的本錢和多韌的小命都禁不起這麼一次兩次的折騰啊!

  「你跟孤回宮。」他凝視著她,沉聲道。

  她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瞪著他。「說啥?」

  「孤不會碰你。」電光石火間,他腦中飛快冒出了個念頭,臉上表情更加嚴肅正經,慨然有力道:「在你接受孤之前,孤決計不勉強你,只要你能留在孤身邊,孤可以……可以任你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你愛經商便經商,孤給你——不是,是孤先質佃你本錢,待你日後成為天下第一富商,你再連本帶利還孤便是了。」

  她從一開始的瀕臨炸毛到神色陰沉,最後面露思索……

  小人兒沉思的模樣令他心下漸松,嘴角笑意勾揚了起來,嗓音更加低沉誘惑,字字句句越發打動人。「我們之間就先不談私情,只說公利。孤記得你曾說過,待你日後大事得成,少不得孤的軍餉還得同你商借。孤想過了,此言極有道理,如今天下劃分南北二朝,諸國據疆稱霸,戰事隨時有可能一觸即發,孤,確實需要你。」

  獨孤旦聞言一震,仰望著他,豐潤唇兒微啟,小小聲地問:「你……真的需要、需要我?」

  「是,孤需要你。」

  她心窩頓時暖洋洋蕩漾成了一片,傻笑半天忽又警覺地拉回理智,強調道:「是需要我的錢。」

  高壑好想歎氣。自己可是權傾天下的一國霸主,國庫私庫盆滿缽滿,不過非常時期用非常戰術,只要能哄得小人兒留在自己身邊,就是扮作一回小自臉,吃吃軟糜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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