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退貨將軍看走眼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趕著投胎啊你,急成這樣?」幾個商客雖然沒有被他撞到,卻被突然擦身而過的高大黑影嚇了一大跳。

  蕭翊人一雙濃眉緊緊蹙起,直到靴尖及時踩上船舷的那一刹那,這才松了口氣,回過頭來拱手一笑。「抱歉,是在下失禮了。」

  「下次小心點嘛!」

  「沒事沒事……」有商客瞧他雖然一身玄衣不修邊幅的粗獷樣,卻是通身掩不住的氣派,連忙拉了拉友人的衣袖。「走了走了,別惹麻煩。」

  傅良辰卻對他「驚動四方」的這一幕視而不見,只是將包袱緊緊抱在懷裡,身子倚在船沿,靜靜地等待著船慢慢離了碼頭。

  這是中等的客船,商客、旅人、男女老幼都有,有攜貨還有拎雞帶鴨的,大家都習慣了同船的嘈鬧喧譁。

  船上還有專門的灶房開爐,一式都是簡單的烙大餅、大鍋魚鮮湯,一份八個銅子兒,有的嫌貴便會啃自己帶的乾糧,兜裡銀錢較充裕的想吃新鮮的熱湯熱食,便會乾脆在船上搭夥了。

  「吃吧。」一碗熱騰騰的魚鮮湯和一張金黃的烙餅出現在她面前,魚鮮湯裡還有滿滿的魚肉。

  傅良辰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自己有饅頭。」

  蕭翊人溫柔地看著她,眼底有一絲懇求,低聲道:「喝些熱湯會舒服些。」

  「不用了。」她看也不看他,低下頭打開包袱,從樺如取出了一個白天買的冷饅頭,慢慢地吃起來。

  卻看得他一陣心痛。「小辰,你怨我恨我都好,就是別拿你的身子賭氣,好嗎?」

  她不回答,只是一口口啃著饅頭,覺得噎喉了,便拿起隨身竹筒裡的清水喝一口。

  他從不知道溫婉柔順的她,執拗起來竟然比他還厲害,可事到如今,他只能怪自己,是他生生地將她逼成了這般模樣。

  蕭翊人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隨手將魚鮮湯和烙餅擲入河中,默默地到離她不遠處的一角坐下。

  寬闊得彷佛能扛起天的雙肩,此刻頹然地下垮著,他那張俊朗卻憔悴的臉龐藏在陰影裡,默然不語,全身上下卻散發著無比悔恨悲傷的孤寂感。

  傅良辰極力不去看他,只管閉上眼假寐。

  不去想,沒帶披風大氅的他,在河上夜風中會不會冷,也不去想他晚飯沒有吃,肚子會不會餓……

  自他跟著她出了藥田後,在大街上走了很久,她買了包子當午飯,他卻沒有,儘管她不願回頭,可每當回頭時,她都會瞥見他挺拔的身影。

  她咬了咬下唇,心裡有些煩躁起來。

  為什麼他還不走?北地都是他的天下,他的平北將軍府裡什麼都有,還有他的紅顏知己,再不濟京城蕭國公府也是他的家,他為什麼好好的家不待,偏要來她跟前搗亂?

  傅良辰忽然生氣起來,忍不住睜開眼,對著他的方向狠狠瞪了過去。

  他像是奇異地能感應到她的視線,驀地睜開了雙眼,又驚又喜地看著她。

  她的心一跳,眼神瞪得他更狠厲了——看什麼看!沒想到他非但不發怒,黑眸反而更加熾熱明亮,臉上笑意迅速蕩漾開來。

  有……有病啊?

  她滿心氣怒,可又不能真的沖過去槌他踢他,生怕他越發蹬鼻子上臉,還以為她是故意要引起他注意的。

  傅良辰索性恨恨地別過頭去,緊抱著包袱,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蕭翊人一怔,心下又是一陣深深的落寞。

  小辰,要到幾時,你才願意原該相人哥哥?

  可是,他不會放棄的。

  當初,她盼了、等了他那麼多年,這次,換他來等,來守著她。

  船在經過一天一夜的航行後,於隔日電午後到了距離最近的梅花鎮。

  傅良辰下了船,打聽清楚兩日後才行船到蘇州,聽說那位葉史的母家柳氏是蘇州書香望族,當初也被牽連了,可柳氏畢竟是江南百年望族,支系繁多,她現在只能祈求葉大人的後人是被柳氏宗族暗中庇護了,否則天下之大,她還真不知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人。

  還有關家、白家的後人……若是還有後人在,會不會也和她一樣隱姓埋名,強迫自己渾忘前事,只要能掙扎著活下來便好了?

  她心下忐忑而茫然,忽然發現自己要走的是條至難又艱钜的荊棘路,前方等著她的,究竟是毒蛇、猛獸還是……希望?

  可她怎能放棄?

  爹爹和其他三大家的叔伯們用生命扞衛著的東西,她怎麼能就讓它湮沒在時間的洪流中,讓爹爹死也不能暝目?那是爹爹一生最後的遺願啊!

  她眼眶含淚,顫抖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當心!」強健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肢,嚇了她一大跳。

  「你、你幹什麼?放手!」她驚魂甫定,想也不想猛然推開他。

  「我……你、你剛剛險些撞上樹了。」蕭翊人一個人高馬大的鐵漢被罵得話說得結結巴巴,小心翼翼地解釋,就是怕她誤會。「我就……拉你一把,我沒有別的音心思。」

  「誰要你好心了?」她羞窘又氣憤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當心點看路。」他識趣地後退了一步,見她眼神不悅的瞪來,忙又後退了一大步。「我不煩你,你走好。」

  她簡直……簡直快被他氣死了,可是又不知該拿他怎麼辦,這麼好聲好氣又活像牛皮糖似甩脫不開的,真的是那個跺一跺腳,地面都要震三震的平北大將軍蕭翊人嗎?

  傅良辰從來就不是什麼手段狠厲的,她氣惱憤恨了半天,最後還是只能繼續拿他當隱形人兒似的視而不見,自走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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