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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笨蛋!嘴那麼快要作死啊?!

  眼見原就渺茫的希望又被自己不經大腦的快口堵死了活路,玉米這下子恨不能找根繡花針把嘴巴縫上才好。

  「如果你真這麼堅持,倒也不是沒有通融的辦法。」他莫測高深地盯著她,忽然鬆口。

  「我就知道大將軍是個大好人……」她聞言大喜過望。

  「你一天出府幾個時辰,日後就補回幾個時辰。」他似笑非笑看著她。「掐頭去尾算起來,你便得在將軍府多留上十天半個月的,若你能同意,本將軍自然樂於從善如流,許你一個方便。」

  方……你個大便啦!

  玉米險些噴出一口惡血來,手指著他挺拔的鼻子抖了老半天,最後恨恨道:「休想!沒門!做夢!」

  虧嚴嬤嬤還說什麼「大將軍英武悍勇卻是個寬厚之人」,屁啦!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小氣巴拉、斤斤計較、睚皆必報的人嗎?不就貪了他將軍府一尾鹹魚、兩斗米,她都入府賣藝賣身了,他還想怎樣?

  燕青郎淡然地看著她,不發一語,態度堅定如泰山沉石。

  她瞪著他良久,一腔怒氣憤慨擔憂委屈全糟亂成了一團,眼圈不自覺地紅了,心下不由一陣氣苦。

  像他這種高高在上俯看眾生的大人物,又怎能體會她和弟弟在塵埃裡苦苦掙扎討生活的小人物心情?

  燕國公府是豪門巨閥,奴僕如雲,鎮東將軍府裡更是隨從無數,他自己手上又有十萬精兵悍將,一呼萬應,又哪裡嘗過那等門庭寥落、只剩小兒孤女相依為命的孤苦滋味兒?

  玉米喉頭一哽,卻緊緊繃著小臉,努力抑下那打從心底深處生起的紛亂酸苦。

  一見她眼眶泛紅,卻猶自倔強死死咬著下唇的模樣,燕青郎心下一緊,瞬間渾忘了種種糾結,心底湧現一抹隱約的慌亂。

  「你,咳,別哭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她用力抹了抹臉,咬牙忿忿地道:「我玉米堂堂東疆野店一姊,門下食客三千,頭可斷血可流人不可辱,才不屑做出那種哭哭啼啼的娘兒們行徑,你少瞧不起人了!」

  他很想說「門下食客三千」不是用在這裡的,可一對上她泛紅卻又固執的圓眼兒時,又瞬間默然了。

  「我,」他清了清喉嚨,有絲不自在地道:「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他一時無言。

  氣氛陷入一片靜止的凝滯。

  良久後,玉米吸了吸鼻子,又用袖子抹了抹臉,自覺把多年苦楚委屈全數發洩在他身上好似也不甚公允,她定了定神後,低聲道:「你不明白,小糧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我不能不擔心他。」

  是。玉家姊弟手足相依扶持,這兩年來他一直就看在眼裡的。

  燕青郎直直凝視著她,忍住微歎。

  「我知道我性子不好,急起來口無遮攔,每每衝撞了大將軍,惹得您生了不少閒氣,」她神情黯然,攝嚅道:「我、我以後會改了的……」

  他終於歎了一口氣,再也硬不下心。「將軍府大廚房裡有十二名廚娘,若你願意,明日就撥兩個人手去野店幫襯,糧哥兒那裡你也就不需懸心了。」

  「真、真的嗎?」玉米猛然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睜圓了眼,煞是可愛。「真的可以嗎?」

  燕青郎眸光溫軟,幾乎有些想探出手,碰觸她長長如蝴蝶羽翼的烏黑睫毛,是否跟他想像中的一樣……一樣什麼?

  他心一凜,身形隨之一僵,耳後有抹可疑的紅暈正在漸漸擴大中。

  「大將軍,您真是大好人!」玉米卻是抖著唇兒,一把握住他的手上下亂搖,一時感動得情難自已。「對不起!我剛剛誤會您還罵了您……大將軍,您用府中軍法罰我吧,我這次一定真的甘願就戮,任打任殺,眉頭皺一下的就不是好漢!」

  哎,她這愛胡亂用詞的習慣幾時才能改改?

  不過這次燕青郎卻沒有出言糾正,因為他正努力忽略自被她握住的手上傳來的柔軟寧馨觸感。

  他英挺的臉龐因不自在而越發顯得嚴峻緊繃,可惜顴骨那抹淡淡的緋紅卻出賣了燕大將軍鐵血面癱的形象。

  幸好玉米一向後知後覺,而且又在深刻的自我檢討與對他的萬分感激中,所以完全沒有發現燕大將軍比尋常還僵硬三分的異常神情。

  在門後探頭探腦的護衛卻是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被大將軍一記殺氣騰騰的狠瞪才嚇得縮回頭去。

  嗚,將軍好凶!

  恐嚇完屬下的燕青郎收回視線,目光落在面前小圓臉姑娘上,不知怎的有些局促,卻又透著異樣的柔和。「那,你……嗯,往後便安心待在府裡吧。」

  「知道了!」玉米點頭如搗蒜。「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報答大將軍您的!」

  「不是報答我。」

  「耶?」她迷惑地眨巴著眼兒。

  「沒什麼。」他眸光低斂,掩住了真正的心思。「飯菜已涼,命人重新熱過再吃了。」

  「這個我來我來。」

  他大手一個發力反握住她的手,揚聲道:「來人。」

  「是!」門外護衛飛快進來,捧起託盤又咻地不見。

  不過眼下玉米再也無暇讚歎好厲害的輕功了,因為她正呆呆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被牢牢攢在他溫暖有力掌心裡,只覺心跳失速……

  翻來覆去一整晚就是睡不好覺,還時不時坐起來盯著那只被燕青郎握在掌心裡的右手發呆……玉米整夜跟烙餅似地折騰著床,直到天濛濛亮才迷迷糊糊合了眼去,一聽窗外雞啼又馬上驚醒了過來,最後不得不邊揉眼睛邊打呵欠地下了床。

  「就為了一隻手失眠一整夜,到底在幹什麼呀?」她對著銅鏡裡委靡不振的自己吹鬍子瞪眼睛。「笨玉米,蠢玉米!」

  痛加訓斥完自己後,一向不等劍蘭進來「服侍」就自行把溫爐子裡的水倒出來洗臉的她,因著昨兒心緒紛雜,今兒眼皮又重,索性去井邊打水上來,待冰寒徹骨的冷水潑上臉面,倒一下子把自己凍得打了個大大的哆嗦。

  不過好處是她完完全全清醒了,不再糾結那只手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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