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曖昧好滋味 | 上頁 下頁 |
| 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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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丫頭片子,就不能多長點志氣嗎? 「別忘了你是東家的新掌勺。」他冷冷的提醒,「你的職責是煮食,不是跟食物聊天。」 東施施抬起頭,迷茫的小臉不由得閃過一抹氣惱。「我是東家的新掌勺又怎樣呢?我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把煮飯這種事看得這麼重要?」注視著她突如其來的怒氣,駱揚微感詫異。她惱什麼? 「愛煮的人就去煮,愛吃的人就負責吃,只要這樣就好了,不好嗎?」她苦惱地嚷著,「為什麼我非得當這個新掌勺不可呢?我不會煮飯,我一點都不喜歡煮飯!我為什麼一定得學煮飯不可?」 「因為你東家領了聖旨,」他口齒清晰有力地開口,「聖命不可違。而且能為公主籌辦婚宴乃是身為料理之人的一大榮耀,事關你東家的光彩,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可是我不會……我也不喜歡煮……」 「東姑娘。」駱揚皺起眉頭,眸光銳利深沉地盯著她,「你知道婚宴的意義嗎?」 「就一堆親朋好友因為嫁女兒、娶媳婦兒的緣故,聚在一塊兒高高興興、吃吃喝喝。」她回想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婚宴,扳著手指數算,「然後歡歡喜喜地祝新郎新娘恩恩愛愛,白頭到老,等到吃飽喝足,最後再拿枚喜糖甜甜嘴回家,差不多就是這樣。」 「是,差不多是這樣。」他眸光炯炯,語帶嘲弄的說:「那麼,倘若今日是你家娶媳婦兒,想讓眾親朋好友知交們跟著沾沾喜氣,與你一同分享家有喜事的福氣,希望他們喝得暢快,吃得滿意,可你家找來的廚子卻油鹽不分、醬醋不辨,煮了頓比豬食還難吃的喜宴,那麼身為主人家,你還覺得有面子嗎?」 「哪、哪裡會那麼嚴重?」她一呆,不禁有些結巴起來。「什麼豬食?也不至於到那種地步……」 「不能讓人一嘗之下就印象深刻、豎起大拇指叫好、永生難忘的料理,就叫作豬食。」他毫不留情的說。 「可是我覺得料理好不好吃是一回事,有沒有誠意才是最重要的。」她臉上滿是熱誠之色。「對不對?」 「不對。」駱揚毫不猶豫地敲了敲她的腦袋瓜子。「那全都是廢話!」 「很痛耶……」她抱著被敲疼的腦袋瓜,埋怨懊惱地睨了他一眼,不服氣地道:「那哪是廢話了?那是多麼有意義、有感情、有境界的一句話呀,像你這種只以技術取勝的人是不會懂的。」 只以技術取勝?他從來沒被這麼貶低、侮辱過,若換作是往常,若換作是那些手下的禦廚,他早就把她倒掛在餿水桶上頭三天三夜懺侮思過了。但是,他不跟這種灶房白癡計較,因為贏了比輸還慘。 「我是只懂得以技術取勝,那麼請問東大小姐……」他挑眉看著她,「你又能以什麼取勝呢?」 「我!」她啞口無言。 唉,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好強嘴的呢?今天問題最大的癥結點的確在她身上,誰讓她是東家的新掌勺,又誰教她一點兒煮食也不會? 「……對不起。」她認分地垂下頭,歎了一大口氣。 駱揚看她一臉如喪考妣的表情,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無論是誰,若能得他指點廚藝一二,無不大喜過望、歡天喜地、感恩戴德,偏偏她這個有眼不識金鑲玉的傻子,還在那兒愁眉苦臉、挑三撿四的。 「認清現實就好。你,去選把稱手的刀。」他語氣嚴肅起來。「把那一籮筐的蘿蔔盡數切絲。記住,我要的是絲,不是條,也不是塊。」 「那麼多!」東施施目光望向他手指之處,不禁倒抽了口涼氣。「那裡少說有百八十條蘿蔔吧?」 「對。」他故作猙獰地一笑,「統統切絲,三個時辰後,我會來檢查。」 「那你要去哪裡?」見他轉身要離開,她情急的喚道。 「夜深人靜,當然是睡覺去了。」 「什麼?」她聽得差點吐血。「我一個人切這麼多蘿蔔,你自己卻跑去睡大頭覺?」 「我是師父。」駱揚故意睨了她一眼,閑閑地道:「而且你忘了,我已經『以技術取勝』了,還需要練刀工嗎?」 她下巴掉了下來,半晌後才找回聲音:「你……真的很愛記仇耶你!」 「那是我少數的優點之一。」他故作謙虛地道。 「總禦廚長,你實在是!」 「叫師父。」 「師……」她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看著他,再看了看那筐山一般高的蘿蔔,都快昏倒。「什麼師父,你根本就是獄卒頭子嘛!」 「隨你怎麼說。」他負著手,瀟灑轉身就走。「記住,是切『白』蘿蔔絲,不要切切到最後變成紅蘿蔔絲了。」 「什麼紅蘿蔔白蘿蔔的!」她憤慨的神情倏然一愣。他……是在提醒她別切到手嗎? 東施施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那副驕傲自大的模樣真是惹人生氣,可是為什麼卻又令她感到有些莫名的窩心? 「對了,他為什麼要幫我呢?」她撓撓頭,突然想到。 夜深更漏,水缸裡的魚兒一甩尾,在水面輕濺起嘩啦啦一記水聲。大條小條落砧板的蘿蔔「絲」堆如小山般高,籮筐裡卻還有二三十顆碩大蘿蔔靜靜躺在那兒待宰,而應該操刀的東施施卻已經累趴在一堆蘿蔔絲裡睡得東倒西歪了。 走進內膳房的駱揚目光一凝,隨即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這丫頭真是一點耐力都沒有。他心底閃過一絲懊悔——真不知這所謂的地獄訓練,到底是在折磨誰啊?駱揚有一種自找麻煩的不祥預感。他走近台邊,修長指尖輕輕拈起了黏在她額頭上的一條蘿蔔絲,歪歪斜斜的刀法簡直是……是…… 「唉,真是糟蹋了這上好的豫州進貢蘿蔔。」他歎了口氣。 可是這丫頭也真夠了不起的,臉上黏滿了蘿蔔絲,她居然還能睡得這麼甜? 粉嫩嫩的小圓臉呼呼大睡,小嘴還微張,小巧挺俏的鼻頭橫掛了一條蘿蔔絲,搞得像多了道初愈不久的刀疤似的,他險些笑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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