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侯爺吟詩來作對 | 上頁 下頁
十四


  滴滴答答的水落下沾濕了芒草地,同時嘩啦啦掉在地上的還有十數尾肥美的魚兒,不知是被擊斃了還是打暈了。

  「嘖!溪太淺,沒大魚,真他奶奶的不過癮。」他還嫌棄,顯然很是不爽居然無法在伊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其實……」她看了看魚又看了看他,臉上神色古怪,沉吟著正想開口說這魚已經不小了。

  ——而且他剛剛那番翻江倒海的大動作,也不知掃斷搗飛了多少蒲菜。

  「粉團兒,明兒咱們到護城河打大魚吧?」雷敢興致勃勃地提議。

  她被一口口水嗆到。「啥?」

  「離京城最近最寬最大條的河自然是護城河,平常沒人敢去那兒撈釣,所以裡頭的魚兒養得可肥了。」他濃眉飛揚,黑眸熠熠滿是歡喜期待,卻隱有一絲忐忑。

  「你,去嗎?」

  在他充滿希冀的目光下,卓三娘腦子空白了一瞬,心又如揣了頭兔子般怦咚怦咚,一時間竟說不出個「不」字。

  「可那是護城河,重兵守衛……」她堅定的拒絕稍嫌猶豫無力。

  「包在爺身上!」他又對她露出燦爛至極的耀眼笑容。

  卓三娘猛地捂住了左胸口,腦中霎時閃過一個暈傻傻的念頭……

  妖「顏」惑眾啊!

  胡裡胡塗間同他定下了「護城河之約」,晃晃悠悠回到家中後,卓三娘腳下像踩在軟綿綿的雲上,直到卓老爹蹲在她跟前拚命對她揮舞五根手指頭,她才驀然驚醒回神。

  「爹爹,您手抽筋了?」她憂心忡忡地脫口而出。

  「觀我兒面色發赤,眼神發蕩,魂在魄不在,可是撞邪祟了嗎?」卓老爹神情比她還緊張,叨叨嘟囔。「哎呀!不好不好,待為父裁一黃絹,畫幾道符令為我兒淨一淨——」

  她聞言啼笑皆非,「爹爹,我無事。」

  「無事?」卓老爹一怔。無事會笑得那麼猥……嗯,那個褻?

  「真無事。」她再三保證,隨即想起被芒草繩兒捆起的十數條鮮魚兒還沒處置,忙道:「爹爹快去歇著,女兒收拾完這些魚便去煮夕食了,今兒咱們換換口味,別再啃胡餅了,不如燜一鑊粟米飯,燒兩條醬魚給您補補身子吧?」

  「好極好極。」卓老爹一想到濃稠鹹香的醬魚,立時唾液氾濫,急忙咽了去,頻頻頷首。「如此有勞我兒了。」

  她眼兒含笑地目送自家阿爹歡快地一頭鑽回書鋪去,搖了搖頭,連忙專心手中刮鱗剖腹的活兒,不一會兒便收拾妥當,取出了兩條做醬魚,其餘的統統抹了粗鹽,攤在灶中用柴火慢慢烘成了赤金色的熏魚幹。

  想起回京的路上,阿敢堅持她騎他的馬兒,自己則是牽著韁繩小心地護在她身邊,就這麼一步步走回京城……

  他,真的待她極好極好呢!

  她心口漲滿了暖暖甜甜的滋味,慌裡慌張又拘不住地歡喜,可隨即又不自禁惶惑茫然,覺得自己怎顛顛倒倒得活似得了癔症?

  百思不得其解,卓三娘最後索性不想了,刷洗了釜蒸上粟米,嘴裡念念有詞。

  「他說要抓魚,我便隨他抓魚去就是了,誰怕誰呀?」

  卓三娘渾然不知自己此際眉眼生春,嘴角上翹,笑得好不蕩漾……

  隔日,卓三娘一大清早便將書鋪交代給了卓老爹看管,反復叮嚀了不下百次,千萬千萬不能死抱著客人想買的書簡不放手,還有本日有兩名小兒郎要來取「驪山劍俠傳」,萬萬要記得收錢。

  「知道了知道了。」卓老爹昂首挺胸,對女兒的百般不信任感到十分之不滿意。「你只管放心去,有爹爹鎮店,我兒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能說實話嗎?」她有些無奈的開口。

  卓老爹嘴一扁,雙手忙捂住耳朵。「為父什麼都沒聽見!」

  她險些噗笑,卻也實在不忍心再對阿爹「窮追猛打落井下石」,笑眯眯道:「有勞爹爹,女兒這便去了。」

  「路上小心啊!」卓老爹眼巴巴兒地倚門揮小手絹兒。

  雖然爹爹怎麼看怎麼不靠譜,但卓三娘此刻滿心飛揚,也顧不得了。

  匆匆趕到了東門護城河,她看著來來往往入城出城的百姓,還有銀甲金戟威風凜凜的兵衛,忍不住閃閃躲躲離他們遠一些。

  「奇了,我明明是來捉魚的,怎麼搞得跟來偷人的一樣心虛?」她暗自嘀咕。

  話說,他們真的能光天化日當著兵衛和百姓的面,大喇喇就捕撈起護城河裡的魚嗎?

  她胡思亂想著,忍不住又捋了捋衣衫裙擺,摸摸上頭略微糙手的布料,忽然想起了他一身低調卻質料上佳的綾袍,光滑而優雅,顯見出身不凡,只是他玄色腰帶上常系的羊脂白玉扣,雕的卻是上古凶獸檮杌——

  《神異經·西荒經》有云:西方荒中有獸焉,其狀如虎而犬毛,長二尺,人面虎足,豬口牙,尾長一丈八尺,攪亂荒中,名檮杌,一名傲狠,一名難訓。

  若他是貴族子弟,玉扣雕的該是麒麟,身為官身者,雕的則是狴犴,可他居然身佩檮杌……這是什麼講究?他又是什麼來頭?

  卓三娘心中隱隱有了揣度,可她卻不允許自己深思究竟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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