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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渾渾噩噩,昏昏沉沉,寒冷和灼熱的痛苦交替著,談珠玉冷得齒關打顫,又被高燒折磨得輾轉掙扎囈語不絕。

  恍恍惚惚中,耳畔似乎有人在叫喊,有人在哭泣,還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威脅恫喝,可是她的頭好痛,胸口好痛,肚子更像是火燒般,有種什麼在汩汩流出她體內,溫熱的、潮濕的令她恐懼。

  她好像失去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是她的命嗎?

  「冷……」談珠玉呢喃。

  有一雙溫暖的臀彎牢牢環擁住了她冰冷發抖的身子。

  她緊緊攀附著那暖熱得驚人的擁抱,終於漸漸入睡了。

  但體內猶然空空洞洞,到底是什麼不見了?

  談珠玉昏迷了三天三夜,最後總算勉強自鬼門關搶回了一條命。

  只是當她清醒過來後,卻發現她的孩子沒有了。

  「都是婢子遲了一步,是婢子沒有保護好主子……」若兒伏在床畔哀哀哭泣,自責悔恨不已。

  孩子沒有了……

  她蒼白憔悴的小臉怔怔,手掌緩緩地向下移動,慢慢平貼在肚子上。

  不見了……

  孩子……她的孩子……

  「主子,往後還會有的。」若兒強忍著嗚咽,努力想安慰她。「主子你、你也不要太傷心了,身子要緊。」

  她不要……傷心……她應該傷心嗎?

  她不會傷心,因為這個孩子只是她的籌碼,籌碼沒有了,她應該是失望,應該生氣,她為什麼該要傷心?

  「沒有了。」她喃喃,自言自語,「只是沒有了。」

  「主子?」若兒終於察覺到她的異狀。

  「他呢?」

  「誰?」若兒一怔,忍不住怒火中燒。「爺嗎?婢子真是沒瞧見過像這樣的爹,孩子沒了,卻沒有重重責罰那三個殺人兇手,你昏迷的期間也沒瞧見他來看過,難道你們母子是死是活,他真的全都不在乎嗎?」

  若兒激動得又氣又罵,一時間也忘了不該再雪上加霜,過度刺激自家主子。

  可是談珠玉只是呆呆的聽著,沒有生氣,眼眶也沒有一滴眼淚。

  事實上,她好像流不出半點眼淚,情緒好像早就已經流幹了,沒有了。

  「……我累了,我想睡。」她慢慢掙扎著躺了回去,疲倦地閉上了雙眼。

  若兒只覺得主子不對勁,卻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

  主子真的不難過嗎?為什麼主子連哭也沒哭?難道她也和那位狠心無情的爺一樣,對這個孩子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可她明明就那麼期待孩子的出生,常常以為沒有人瞧見的時候,偷偷地對肚裡的孩子說些傻氣的話。

  「唉。」若兒眼眶又紅了,「怎麼會這樣?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孩子流掉了,商岐鳳並沒有勃然震怒,將通府上下一干人等全喚來痛斥嚴懲。

  饒是如此,連日來府裡每個人心驚膽跳、戰戰兢兢著,深怕爺不知幾時要大發雷霆。

  事發當日,商岐鳳並沒有痛加鞭笞責罰那三名姬妾。

  但是第二天,桃花、幽蘭與海棠卻從此消失了,商府裡再也不見這三名嬌姬美妾。

  其餘幾房小妾嚇得沒人敢再衝動行事,除卻不敢再去薔薇軒那兒打落水狗,甚至連自己院落都不敢踏出去一步。

  日子一天天過去,商府裡的一切仿佛又恢復了舊日的平靜。

  溺水又小產導致元氣大傷的談珠玉,也一日日慢慢調養好了身子,既沒有哭也沒有鬧,生活起居一如往常。

  那個未來得及出生的小生命,好像就這樣靜靜地、無聲地消逝在人們的記憶裡。

  這天黃昏,晚霞淒美如醉,暈染得天空仿佛即將落下一場胭脂雪。

  談珠玉默默來到小書房,想把自己慣用的那柄烏檀算盤拿回去。

  自被收回權的那一天,她心神大亂,滿心羞愧悲憤,根本顧不得那許多,後來有了身孕之後,自然更加無暇思及這等瑣事。

  現在她的身子和精神都復原了,該做的還是要做,至少,在重新得回他的信任之前,她不願再落人話柄,或是惹他疑竇不快。

  她如玉的指尖輕輕撫過紅木書案,感傷地碰觸著那張紫檀太師椅,順手將一管擱在硯上的狼毫掛回筆架。

  就在這時,她寂寥的目光被桌上一隻方方正正的螺鈿玉匣吸引住了。

  這是新添的物件吧?

  匣子邊緣壓到了一角紙尖,她隨手將匣蓋掀起,想把那紙張妥善放好,眼神不經意地瞄到紙上墨字,腦子轟地一聲,胸口如遭巨拳重捶!

  她慢慢抽出了那張紅紙,指尖劇烈顫抖著。

  紅紙上頭,龍飛鳳舞的字跡並列著一男一女,兩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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