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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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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隨侍的若兒偶然抬頭,見到那遠遠踏步而來的高大身影,神情一喜,正要開口提醒主子。 商岐鳳隨手一擺,若兒會過意來,忙乖覺退下。 他並未走近,就是隔著漫漫花海,隔著幽幽花香,靜靜地凝望著花間纖巧美麗的她。 她低垂頸項,凝神專注地執筆書寫著,不時擱下筆,纖纖十指靈活地撥彈著算盤珠子,搖了搖頭,再度提起筆在賬冊上畫圈兒批註些什麼。 有時候像是做得有些累了,她會疲憊地揉揉眉心,閉目須臾,然後繼續埋頭苦幹。 當真這麼拚命? 他注視著她,心底不知該感到欣慰還是不是滋味。 但以一個東家而言,能擁有這樣的夥計,當屬幸運至極。 他沒有打擾她,儘管胸口鼓動著想再次觸摸她絲般雪肌的衝動,想再嘗到她甜潤誘人的氣息,回味那抵死纏綿交歡至極致的滋昧。 然而破天荒地,他卻有一絲躊躇了。 雖然不論于公於私,她都是他的人,但他生性不喜將事情過度複雜化。 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好的人才卻難尋。 他不想今夜睡了她,明夜又另寢他房之後,卻惹來不必要的醋海生波,令她有藉口將滿腔幽怨發洩在生意上,徒生枝節。 他並不怕事,只是嫌煩。 最終,商岐鳳還是悄然離去。 親自去向蘇州管事的大掌櫃要了當月賬本的談珠玉,在回程的軟轎上,想起方才大掌櫃那陽奉陰違的嘴臉,不禁有些疲倦地籲了一口氣。 那種趨炎附勢的小人,唉,罷了。 只是她感到疲憊,倒也並非因為和那些勢利之人打交道的緣故,而是這些天裡,心底始終掛著一件心事—— 商岐鳳已經整整半個月未曾在她的薔薇軒過夜了。 雖然每隔兩三日,他還是會在晚間飯畢,前來尋她下三局雙陸,但每每到新月初上就起身離開,絲毫沒有留下來的意思。 「他真的已經厭棄我了嗎?」她心情沉得像是壓著重物,自言自語,「一定是吧?」 否則,她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該怎麼去想…… 就在此時,轎身微一傾斜,談珠玉驚然回過神來,緊抓一旁,問:「怎麼了?」 「回主子,是條轎帶斷了。」隨轎的若兒忙掀簾解釋。 「小的先把轎子扛到一旁,」轎夫在外頭緊張地稟道,「還請玉姑娘在轎裡稍候,小的馬上讓人買轎帶去!」 「不要緊,慢慢來吧。」她鬆弛下來,索性趁空看看窗外繁華街景,人來人往。 果然是太平盛世,人人臉上都帶著優閑愉快的神情,小販起勁地嚷嚷叫賣,綁著沖天炮辮子的小丫頭抓著糖葫蘆在人群裡快活地鑽來鑽去。 囡囡。 她心口像是被猛然踢中了一記,痛得幾乎直不起腰來,鼻頭更是迅速酸楚濕熱了。 不,不能現在,不是現在。 她現在還不能去回想爹娘和囡囡,現在是大白天,是她武裝自己和生活戰鬥的時刻。 談珠玉死命掐握著拳頭,直到指尖掐得掌心幾乎滲出血來,好不容易才勉強壓制下那就要將她吞噬的痛苦。 慢慢地,她終於又恢復了正常的呼吸。 「怎麼了?」一個低沉有力的嗓音響起。 她幾疑自己耳朵聽錯,霍地望向轎門。 「爺?你、你怎麼會在這兒?」她蒼白小臉湧起了淡淡紅暈。 「路過。」商岐鳳淡淡地道,皺了皺眉,「你的臉色像死人。」 她苦笑,下意識地摸了摸頰邊。 定是醜板了,此時怎偏偏教他撞見? 「來。」他朝她伸出手。 她猶豫了一下,怦然忐忑又微帶遲疑地將小手放在他寬厚勻稱的大掌裡。 他的黝黑和她的雪白,他修長的手掌足足有她的兩倍大,他暖得驚人的掌心溫度和她指尖長駐的冰涼…… 他是個冷漠強勢又危險的大男人,卻有著如此溫暖的一雙大手。 不知怎地,方才那絕望得幾乎將她打沉的冰冷痛苦,在這一瞬間仿佛也因而消散蒸發了大半。 她被他牽著下了轎,繡花鞋站穩地面的那一刹,掌心陡然一空,他已收回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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