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到岸請君回頭望 | 上頁 下頁 |
|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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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煤球,是你做的?」 她心一凜,小臉掠過抹倉皇,勉強鎮定心神,「是。」 「堂堂官家千金,如何會做這個?」長身玉立豐神俊朗的嚴延紆尊降貴地移步到角落那一片濕煤球前,盯著,雙眸亮得出奇,語帶興味地問。 見他沒有看出什麼異狀,也沒認出什麼,安魚高高懸著的心鬆懈下來了些,可依然謹慎地道:「回皇上,家父出身寒門,早年清苦勤讀,小女雖然後來有幸生於錦繡之中,卻也不敢忘卻父祖輩辛勞,也聽家中僕婦說過一二,便學著做來試試。」 「你很怕朕?」他隔著小院中央,望向她。 —這又是什麼意思?這人怎麼想一出是一出的? 她眉心蹙得更緊了,「皇上乃九五之尊,帝王威儀自是凡人難以—」 「過來。」 安魚餘下的話全斷了,整個人進入備戰狀態,憋著一口火氣,略顯僵硬地拒道:「皇上,恕小女不敢,如此與禮不合。」 他凝視著她,瞅得她的理直氣壯漸漸變成了不安,就在安魚以為他就要發怒的當兒,忽見他驀然笑了起來—— 眼前這絕世男子,本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這一笑,越發顯得天然一段風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她昔年也無數次見過他的笑,有笑得靦眺,笑得依賴,笑得撒嬌,笑得威嚴……可今日這樣的一抹波光瀲灩的笑,從未在她面前出現過。 她,只看過他對樂正婥這樣笑。 安魚承認笑得這般美好惑人的他,確實令她一時恍惚震顫蕩漾難禁,可轉瞬間心還是平復沉靜了下來。 嗯,果然世上不論男或女,天生容貌姣好就是這般吃香,引人遐想勾人曖昧,稍有不慎,叫那良作多情者,一眼傾心,代價便是萬劫不復。 嚴延沒有錯認她眸底的那一刹那驚豔心悸,可是隨後她的清冷如故,還是令他初初升騰飛揚而起的竊喜歡悅跌了個跟頭…… 他心中重重一沉,隱約間竟有些委屈起來。 她十有九成是萸娘姊姊,無論是做陽荷湯還是煤球上孔洞的位置……也只有萸娘姊姊,會將孔洞點戳成了彎彎的笑臉。 ……萸娘姊姊,你戳的這是什麼形狀啊? ……阿延,這是笑臉呀,外頭風雪再大再冷,我們只要燒著滿滿笑臉的煤球,就會覺得又溫暖又快活了,對吧? 萸娘姊姊,是你回來了,對嗎?可你為什麼不跟阿延相認?還是你還魂之前喝了孟婆湯,已經把阿延也遺忘在忘川水的彼岸了? 他深邃的鳳眼灼熱潮濕得厲害,疑有水光…… 安魚看得既難抑揪心又莫名膽顫,她心亂如麻,倉卒地對他行了個膝禮,「皇上,小女該回屋了,告退。」 她強迫自己背脊挺直不露慌亂,轉過身去,一步一步走進陰冷的屋內,關上門。 嚴延在屋外佇立了大半個時辰,安魚在屋內也呆坐在榻上,不發一言。 直到腳步終於漸漸移動、漸漸消失遠去…… 她繃緊的身軀這才垮了下來,不斷喃喃重複寬慰自己。「沒事的,他認不出你,他不會知道是你,萸娘,別慌。」 樂正府 工部尚書樂正傑手持狼毫,落墨紙上,鐵畫銀鉤'筆走龍蛇,須臾間,一幅氣勢磅礴的草書淋漓而成。 「老爺……」樂正夫人親自捧著一盅信陽毛尖茶,遞到他手邊。「喝口茶歇歇吧!」 樂正尚書眉頭微挑,接過後不忙喝,只慢慢刮著上頭的茶沫。「娘娘那兒你見得如何了?」 樂正夫人眼眶一紅,「老爺,您倒是好好替娘娘想個法子,看如何才能早些為皇上誕下皇長子才好呀,只要皇長子一出,咱們又何愁那些個未成氣候的秀女家人子進宮邀寵?雖說現下這一兩年,娘娘還無須擔憂,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想法子?老夫能想什麼法子?」樂正尚書哼了聲。「難道老夫的手還能伸那麼長,伸進宮裡的太醫院指揮上下嗎?況且就算有再多助孕的仙丹妙藥,也要娘娘的肚皮爭氣啊!」 「妾身如何不知?娘娘這三年也按著脈案調養身子……也不知什麼緣故,這龍嗣就是不來?老爺,妾身聽說那些太醫最是謹小慎微,開的多半是些溫溫吞吞的平安方,好東西都掌著不敢露白呢。老爺,您往常不是和幾位老太醫有舊,甚至太醫院使也是您的故交,您何不……」 「女人就是見識短!皇上已不是昔年的太子了,論前朝後宮的掌控,誰能及得上皇上?」樂正尚書深吸了一口氣,苦笑。「再說我樂正一族,雖不是名正言順的外戚,因有貴妃的緣故,也可算是被架上火上烤了,皇后這位置,外戚這頭銜自然誘人,但現如今看皇上的態勢,娘娘恐怕也只能暫時止步于這個貴妃。」 「皇上怎能如此待娘娘?娘娘可是拼死幫皇上誕下了唯一的公主—」樂正夫人氣哭了,卻立時被樂正尚書喝住。 「住聲!」樂正尚書慍怒低喝,神情嚴峻的警告道:「皇上是娘娘的夫,更是君,難道立不立後,還有娘娘做主的份嗎?」 「老爺……」樂正夫人駭然地忙忍住了,抽噎了兩聲,終究囁嚅道: 「那、那咱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娘娘獨自在宮中扶不了正,始終低先皇后一頭了?」 「誰施力扶助,都及不上她自己。」樂正尚書歎了一口氣。「夫人啊,當初你我又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親生愛女竟能蒙得皇上青陳恩寵,成為這後宮第一人?」 樂正夫人含淚疑惑地望著丈夫,面露不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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