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鴛鴦錯到底 | 上頁 下頁 |
|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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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參湯真有寧神靜氣的神效,她騷動紛亂的心總算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是啊,她究竟在吃哪門子飛醋呢?這些交際不過是士子官場常態,而且這裡是江南地區,席上召歌妓彈琴助興也是慣常的風雅之事。 就算氣惱著、嫉妒著坐在他身畔怎麼會是那美麗名妓,而不是她,就算心頭再有千般萬般的不是滋味,可是她也不能單憑個人好惡心緒就想限制朗風哥哥的應酬啊。 她心底既是苦澀又是泛酸,眸光直直地盯注著那玉樹臨風的清傲身影,沉默了下來。 花老爺一臉憂心地望著女兒,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勸起。 過了良久,花相思輕輕抬起眸子,微帶忐忑又羞澀盼望地望著父親,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 「爹,我可以嫁給朗風哥哥嗎?」 花老爺像是對這個問題早已胸有定見,想也不想地搖了搖頭,「不可以。」 她臉上的紅暈消失了,瞬間變得慘白,衝口而出:「為什麼?」 「你的病——」他怏怏然地望著女兒,終究不忍心說完底下的話。 然而花相思還是聽明白了。 「思兒?思兒?你怎麼了?」花老爺憂心地望著突然愣住的女兒。 她腰杆挺得好僵好直,小臉蒼白如紙,沒有昏倒、沒有哭泣,也沒有嚷嚷著大聲抗議。 她仿佛中了定身法般,完全不說話,也無法思考。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花老爺開始著急,正想苦口婆心勸慰她之際,她終於輕聲地開口了。 「爹,我有點累,我想回家了。」 彎彎綠水畔,滿樹瑩然的白蘋花幽幽綻放著。 花相思又再度繡起了這清豔卻宛若薄命紅顏的白蘋花。 只不過,這朵朵白蘋卻是繡在一襲淡桃花顏色的嫁衣上——她在繡自己的嫁衣,或是倘若這一生當真來不及出嫁時的——壽衣。 縫繡這嫁袍禮裳,她是瞞著爹,瞞著家人,更瞞著朗風哥哥的。 因為她不想他們知道,其實她心底還是偷偷藏著有朝一日能夠成為他最美的新娘的願望。 她更不想他們知曉,她終於漸漸瞭解到自己的病情,或許比她一向願意承認的還要嚴重許多。 「人間風日不貨春,昨暮胭脂今日雪……」她想起昨日見過的一闕「歎蘋詞」,不禁停下針,低低喟歎一聲。 原來薄命的花和薄命的人,都是一樣的。 儘管她再不承認,再不肯面對,都改變不了她不是個健康活潑女孩兒的事實。 可是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 「芬姨,我到底該怎麼辦?」她仰望著藍得令人眩目的蒼穹,眼眶一熱,迷惘惶然極了。「為了朗風哥哥好,我應該放棄喜歡他嗎?」 他有他的遠大前程,他該找一個能和他吟詩作對、夫唱婦隨……一個身子健朗無病無痛又有福氣的好女子……如果以一個「妹妹」的立場,她的確是該這樣祝福朗風哥哥。 但是打從十四歲起,她就偷偷喜歡上朗風哥哥了,她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和朗風哥哥在一起,就算她的一生很短暫,就算……就算真像爹爹自廟裡抽到的那支簽上所說的,她命中註定「春過十七塵緣盡,寄語來年再芬芳」,可是只要還活著的一天,她就不想放棄朗風哥哥! 「芬姨,對不起,我知道我很自私,我不該明知自己身體不好,卻還巴著朗風哥哥不肯放手,」她心兒一陣陣撕扯揪疼,愧意深深的低語,「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一陣微涼的風吹過,僅著春衫的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芬姨,你是在生我的氣嗎?你會怪我耽誤朗風哥哥的幸福嗎?」 「誰生你的氣?」一個清朗沉靜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誰又耽誤了誰的幸福?」 花相思猛地一震,驀然回首。 「朗、朗風哥哥?!」花相思不敢置信地仰視著他,一時竟呆了。 他、他……他不是忙得抽不開身嗎?怎、怎麼現在會在這兒? 她幾疑是自己眼花了。 陸朗風微笑看著她,目光在觸及她輕軟略薄的衣裳時,不悅地皺起眉頭。 「為什麼沒帶上披風?」他褪下身上的玄色輕氅,牢牢密密裹罩住她單薄柔弱的身子。 真的是朗風哥哥?! 花相思衝動得就想奔入他懷裡,但是爹爹的話,仍舊無可避免地在她心底投下了大石。 她只得拼命壓抑住為他朝思暮想神魂顛倒的心緒,趕緊將嫁衣收進提籃裡,不教他看見,蒼白臉頰湧起淡淡酡紅,試圖冷靜的開口。 「謝謝朗風哥哥,我其實不覺冷的。」 可她,猶是下意識攢緊了那觸手絲滑的玄色錦綢,上頭還殘留著他溫暖若朝陽的體溫,還有他身上獨特好聞的男人醇厚氣息。 休說此刻僅止春寒料峭,縱然是正月隆冬,只要他在,她心底便覺暖和一如人間四月天。 而那些見不著他的日子,她卻是連笑也不會笑了。 這一瞬間,她終於恍然領悟到了一件事——原來這世上唯一比病還要更加折磨人的,就是「相思」。 而她,早已病入膏肓。 「這還叫不冷?」陸朗風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那觸膚的冰涼感,令得濃眉鎖得更深了。「沒見過比你更不乖的病人。」 「我的病已經不妨事了。」她一急,忙解釋,「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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