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蔡小雀 > 報恩妻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劉惜秀嘴角的笑意倏地消失了,眉眼之間又鬱然起來。

  「進來吧。」她打開門,溫言道。

  「少夫人,奴婢們該死,竟睡遲了。」甜兒和靈兒一臉倉皇心慌,一開口就是請罪。

  「沒事。」她淺淺一笑。「我也才剛起呢。」

  兩名丫鬟吐了吐舌,馬上忙了起來。

  劉惜秀再度無用武之地,而且光站著反而礙手礙腳,只得拿起一籃子繡件,到外頭院子做女紅去。

  她坐在攀爬垂絲著嫣紅濃綠的花架下,靜靜地繡著枕套,以銀線為界、紅絲做底,商的是碧波盈盈……

  繡的是記憶中家裡的那池荷塘,夏風吹過,荷葉田田,粉色嬌紅輕曳,臥在其間的鴛鴦仿佛交頸睡去。

  她繡得專心,沒發覺劉常君不知幾時站立在身側。

  「夫君?」她偶一抬頭,登時呆住。「呃,怎麼了?」

  「你這樣多久了?」

  她聽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不懂他為什麼又蹙眉不開心了。

  「夫君是指……」她小心翼翼地問。

  「總是不吃早飯,總是一個人躲著,總是埋頭趕這些繡件。」劉常君努力壓制著怒氣,聲音卻緊繃難卻。「多久了?」

  「我……」她一呆。

  多久了?

  是多什麼時候開始,她下意識退得很遠、很遠的……

  想起了那個晚上,他和孫嫣嫣之間親昵的舉止——劉惜秀胸口霎時堵住了什麼,咬了咬唇,神情微微冷了下來。

  「如果不和我同桌,你應該就吃得下了吧?」

  「我沒有。」

  「你就有。」他一口咬定。

  明明瘦得弱不禁風,明明一大早就缺席飯桌,明明……害他為此煩躁困擾到頭昏、心也痛,這難道不是事實?

  她心下一疼,猛然抬頭瞪著他,淚水在眼眶裡打滾,「你管我吃不吃飯,你、你去管嫣嫣啊!」

  「這關嫣嫣什麼事?」他瞪著她。

  劉惜秀拼命忍著不哭,近乎負氣地道:「你為什麼誰都要管,你為什麼誰都要關心——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你管我吃不吃飯做什麼?」

  他這裡在關心她,她竟然拿他的好意當作——好似他字字句句都故意同她為難?!

  說不出的痛苦在胸膛裡灼然焚燒著,劉常君咽下滿喉的苦楚,握緊拳頭,「好、好……我明白了。」

  她這才一愣,一陣顫抖恐慌竄身而過,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好像鑄下大錯了。

  「以後,我不會再過問你的任何事。」他語氣疏離,眼神淡漠。「你儘管放心。」

  她震驚地看著他,這是什麼意思?

  「夫君……」

  「不要叫我夫君。」劉常君眸光冷冰冰,意味悠長地道:「以後我自會遂了你的心意。所以,現在請你不要叫我夫君。」

  劉惜秀望著他離去的僵硬背影,一顆心直直墜落了下去。

  自那日起,劉常君再也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

  秋盡冬至,冬去春來,這是劉惜秀一生中最漫長淒涼的時光。

  那樣的孤寂,仿佛永生永世也過不盡、走不完。

  就這樣,春闈之期到了。

  由禮部舉行,翰林學士主考的會試,將于貢院內連試三場,連考三天。

  會試的前一晚,劉常君在書軒裡收拾應考物事,孫嫣嫣則在一旁熱心幫忙,一忽兒捧來好幾支大小狼毫,一忽兒又多塞了好幾隻墨條硯臺……就是鬧個沒完。

  「行了行了。」他忍不住將她壓坐在椅子上,「你在這兒乖乖坐著,就是幫我的忙了。」

  「常君哥,你讓我幫你忙吧!」孫嫣嫣睜著水汪汪大眼,祈求道:「雖說我是女子,沒能參加應考,可我問過爹爹了,該準備什麼、該當心什麼,我一條條都記得清楚著呢!」

  「謝謝你,不過我都備齊了,真的不用你這般忙。」

  「可是——」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一聲遲疑的輕敲。

  「是誰?」孫嫣嫣像個女主人般,自然而然地前去開門,「秀兒?有什麼事嗎?」

  門外的劉惜秀鼓起勇氣,溫聲開口道:「我……我想來看看……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她不敢再喚「夫君」二字,然而叫聲「常君哥哥」也與禮不合,畢竟在眾人面前,他們還是名義上的夫妻,幾番思量,只得含糊地帶過了。

  劉常君擱在匣子上的手掌微微一緊,身形一動也不動,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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