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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庭深處,回廊上掛著上等黑沉烏木所制各式精巧鳥籠,裡頭畫眉、百靈鳥不時發出啁啁啾啾的吟唱聲,薰風拂春花,讓人不自覺慵懶起來,滿宮殿的太監宮女都偷懶去了,反正主子正午憩中,他們也樂得輕鬆。

  只有一干不甘寂寥的雀鳥仍在籠裡跳上跳下,然而鳥嗚悅耳聲中,卻蓋不住隱約從一旁花叢盡處傳來的陣陣喧嘩。

  「來來來,下好離手啊!」一道朗音裡含著濃厚笑意。

  「還玩呀!小肆哥,你就饒了小的們吧!」阿九愁苦著臉道,他已經輸得連一個蹦子都沒啦!

  不只是他,小南子、小順子、阿財也都沒錢了,這個月剛領到的月俸至在小肆哥的荷包裡叮噹響。

  「此言差矣。」安無肆伸出右手食指朝他們搖了搖,「明明就是你們死拖活拖也要我來和你們玩幾手,我只是不忍掃你們的興來奉陪幾局,怎麼說得好像我在欺壓你們一樣。」

  「我們怎麼知道小肆哥你這般厲害,才三局而已,連哄帶騙的害我們差點要輸到脫褲子。」小順子咕噥著。

  說起來也該怪他們自己,誰叫他們不怕死,同樣的慘劇發生過十來年,他們還年年不信邪,年年說要翻手氣,卻是一年比一年輸得多、輸得快。

  唉,枉費他們在宮中勤練賭技,阿財那傢伙還不知從哪搞來這三顆灌了鉛的骰子,想說若真本事不行,還可作弊滅滅小肆哥威風,誰知道他這麼行,動過手腳的骰子像他帶來似的都聽他的,要大就大,要小就小。

  安無肆輕笑一聲,隨手抄起碗裡的三顆骰子捏在手裡,另一隻手倒出荷包中的銀兩,「喀,別說我不夠意思,錢拿回去,咱們乾乾淨淨地再來比一局。」說著,手腕使勁一壓,搓揉幾下,三顆骰子霎時成了粉末飄下。

  「小肆哥……」眾人有些尷尬地對望笑著。都怪死阿財,出這什麼餿主意,便宜沒占到還害大夥面子掃地。「你……你知道啦!」

  「當然,這種偷雞摸狗用的骰子我手一拿起便知輕重。不是我要說你們,你們也太不濟了吧,竟然想用這玩意兒瞞我!」他挑起一旁什錦攢心盒子裡的一顆櫻桃丟入口中,吃完還無聊地用舌頭將櫻桃梗打了兩個結才吐出。

  小南子一臉無辜,「小肆哥,不關我的事,這件事我極力反對,可是寡不敵眾,少數拼不過多數嘛!」

  阿九暗掐了他一把,這個沒義氣的傢伙!「嘿嘿,小肆哥,其實你誤會了,我們不過想見識一下你的本事而已,果然一年不見,你非但寶刀未老,還更厲害數倍呀!呵呵……」

  小南子瞪了阿九一眼,他這馬屁也拍得太誇張了吧,什麼寶刀未老,當小肆哥是什麼七老八十的長鬍子爺爺嗎?

  不過說起他們小肆哥,他也是忍不住要得意起來。人家說少年出英雄,大抵就是在形容讓他們佩服得緊的安無肆了。

  別以為小肆哥一副白面書生樣沒什麼,說起他的名號,在這皇宮內苑,除了剛入宮啥事也搞不清楚的毛頭小太監外,誰人不是在聽聞他大名時,恭恭敬敬地喚一聲哥的!別小看他才二十歲,他見過的世面可比宮裡最老的太監廣呢,大江南北的奇聞軼事他說來精彩萬分、引人入勝,可讓他們這些打小就淨身入宮的小太監們羡慕死了。

  安無肆是宮裡現在最有權勢的太監安公公的義子,由安公公的父母扶養長大。大概從他七、八歲時,安公公升為督領侍接掌了敬事房開始,宮裡就不時可見安無肆出入的身影。只是縱使宦權之大如安公公,也不敢讓義子在宮中太過招搖,安無肆入了宮,行為舉止得做一般太監打扮,遇到皇室中人還得回避,畢竟他不是真的斷了命根子的太監。

  安無肆九歲之時,讓隔壁出麻疹小孩給染上了一身紅疹子,連發高燒幾夜,請了幾個大夫去看都無用,安家兩老正愁苦著,擔心他可能熬不過正要給在宮中的兒子捎訊時,意外出現了個道長,自稱未濟,說他能救這孩子。

  兩老聞言當然是大喜過望,連忙就請道長治病要緊。可誰知未濟他有一條件,說若他將這孩兒的病治好,他要收他為徒,並陪著他在江湖遊歷。

  他們一聽這條件是極度不願,好不容易得了個小孫子長伴左右,怎捨得讓他外出受苦?不過要是不答應,安無肆就這麼病死了更是不舍。無奈,只得先應允了再說。

  果然,在未濟取出幾顆丹藥讓安無肆眼下後,其病況日漸好轉,這時就算安家兩老再怎麼捨不得、不情願,也只得讓安無肆跟著道長走了,而安公公在宮中鞭長莫及,就算反對也來不及。

  就這樣,安無肆跟著未濟走遍大江南北,習得一身高強武藝,然而他聞名江湖的卻不是這一身傲人本事,而是其建立起富可敵國的商行,囊括海運、鹽業買賣,儼然成為一代大賈,人稱南方商霸,和人談生意時,對方莫不戰戰兢兢地喊聲「安爺」,就怕他算盤底下不留情,價碼砍得他們沒生路。

  他會走入商業一途也是偶然,都怪自己多事救了名落難商賈,又一時好奇兼腦筋太好,對於做買賣這事起了興趣;他師父也不阻攔他從商,任他適性而為。現在他生意做太大,瑣碎煩人之事一多,反倒讓他有些生厭起來。

  現下能抓住他注意力的,是他出資開設在京城的膳房,名曰奇稍坊,誰叫他愛吃呢,開這間食堂與其說要賺錢,不如說是要犒賞自己的肚子。

  每年正月,安無肆都會放下手邊的事回老家陪伴安家兩老,有時還會進宮去探采義父。這對父子雖說一年難得見上幾次面,可感情一點也不生疏,安公公那樣樣雞婆的個性碰上安無肆這油嘴滑舌、見風轉舵的滑溜本頜,一老一少鬥得可熱鬧了,往往是瞧得旁人不知該阻止好還是大笑先,而先敗下陣來的一定都是安公公,頭髮都不知被他氣白了幾根。

  「呻!你這小兔崽子在想什麼想那麼入神?」

  伴隨著這聲洪亮嗓音的是一記當頭爆栗,小南子哎唷慘叫一聲,可真疼了,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小肆哥面前動他,他不知道他小南子可是有小肆哥罩著的嗎?

  「哼,還知道疼就不是死了。說,其他人呢?」安公公揪著小南子的耳朵問,他才一個下午沒盯著,這群兔崽子是跑到哪偷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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