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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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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來像是受了什麼驚嚇。嗣衣納悶自己竟然會以為那種驚惶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他只不過見過她一面,憑什麼論斷她的性情?他自顧想著,一時竟未注意到原本注視著流衣的目光被轉移,心思亦然。 曲曦垂首做了幾個深呼吸,自覺已經恢復冷靜,才有勇氣再次抬頭。這一次,她努力自然的將目光平均的移動,不刻意停駐在誰身上。掃過傳四哥、流衣,再來是嗣衣……咦? 嗣衣的表情已恢復,又是一副冷冷不搭理人的酷模樣,巧的是,流衣的神態竟與他如出一轍。是了,難怪她當初會覺得嗣衣似曾相識。不過,只要傅四哥一靠近,流衣周身的疏離感就會立即消失無蹤,就像現在—— 傅意北正低身在流衣耳邊說話,流衣一個淺笑,雙頰生暈,說不出的嬌美動人。 曲曦眨了眨眼,想把眼前這一幕眨掉,卻讓人撞了一下,才發現婚禮已經完成,眾人正要入席。 現在她哪有胃口? 正在猶豫間,嗣衣在曲曦面前站定,仿佛發出無言邀約。 神奇的,曲曦懂得嗣衣的意思。 曲曦現在知道婚禮前嗣衣帶她去睡覺的地方就是他的屋子。 一樣的簡單設計,一樣的樸實家具,只除了多出牆上一幅畫。 那是一幅真人一半大小的畫。畫中人坐在石上,左手擱在膝上,右手拄著劍,直視著觀畫人的雙眼中有著睥睨天下的傲氣及一抹……深情?這是畫者眼中的嗣衣? 剛剛還不覺得,現在她發現自己對嗣衣一無所知。她是很善於和別人攀談,可是嗣衣看起來就是那種冷到骨子裡的個性,就和流衣一樣。 但流衣自有傅四哥去暖化,而嗣衣呢?又有誰取代得了流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為什麼不喝喜酒?」曲曦忍不住問。他又不像她,在此地是個陌生人,雖然他看來也不像是可以和人聊天敘舊的料,不過至少得露個面捧場一下才是。 「不方便。」嗣衣左手執瓶,右手拿杯,倒了杯酒給曲曦。 左撇子的確有些不方便,但她知道這只是藉口而已。她並不打算揭破。 每個人總會有不想示人的一面,何必勉強。 曲曦微笑舉杯。「同是天涯淪落人。」 嗣衣沒有否認,默默和曲曦對酌。 他曾經以為他這一輩子都會護著小六,愛她、惜她,那種情感仿佛天經地義的,從他看到小六的第一眼就產生了。 所以他理所當然的等待,默默的守候。到頭來才發現,十二年的光陰抵不過一個意外的相遇,短短的一個月,他護持到大的小妹就讓人家拐跑了。 真要說的話,若非傅意北的出現,他也不會發現他對小六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質,卻發現得太晚,失去表白的機會。 只要小六幸福就好,就算給小六幸福的人不是他,又有什麼關係?嗣衣黯然品嘗心中那份苦澀感。 他不知道為何他會對曲曦一見如故,但在大廳上看到她凝視博意北的眼神時,那拼命壓抑著情感的掙扎表情深深吸引了他。 直覺的,他認為她會是很好的聊天對象,因此,看到她茫然呆立在人群中,他就想也不想的朝她走去。 他個性冷淡,向來不喜與人親近,今天卻自然的攬著她的肩,讓她睡他的房間,甚至還找她一起喝酒。他與兄長都沒有這般親近,更何況她還是雲英未嫁的大姑娘,是他應該要避之惟恐不及的人,卻為何…… 曲曦對嗣衣的內心起伏絲毫不覺。 「他們很相配。」這句話說出口,胸臆間充塞的窒礙陡地消散許多。她拿起酒杯,一仰而盡。 嗣衣握杯的手一緊,不甘不願。「我知道。」 「其實我知道就算沒有流衣,傅四哥也不會愛上我,只是有時我忍不住會想:如果流衣沒有到傅家莊的話,結局會是怎麼樣? 「以前聽谷裡的姐妹們談論僅有過一面之緣的公子長得如何如何迷人時,我只覺得那種片面印象過於膚淺,卻沒想到……」 曲曦發覺講得愈多,她感覺愈舒暢,忍不住滔滔不絕:「……吊床是傅四哥的一個侄子幫我做的,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可以那樣悠閒的過日子,躺在吊床上吹著風,好像午覺也睡得特別香甜……」 為曲曦突然的多言皺起眉,嗣衣默默不語。 「你覺得我的話很多嗎?」曲曦終於注意到一直是自己在唱獨角戲,停下問了嗣衣一聲。 「……不會。」眼前一雙晶亮的眸光讓嗣衣說出違心之論。 「就當是可憐我很久沒和人講話了,聽我發發牢騷吧。」看得出嗣衣不善於安慰人,曲曦也不曉得自己何來衝動。有些話就是無法對相識的人說出口,反而能對陌生人侃侃而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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