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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素宛嗤之以鼻,「海賊就是海賊,什麼海商,也不怕說話閃了舌頭。」

  「亦商亦賊,遊刃有餘,我也很想去和他一去混飯吃啊。」

  令嫻詫異地望著他——這是第一次聽他說類似於志業的話題。

  素宛顯然已經甚為習慣,「你就省省吧!拖家帶口的,這輩子別想離開青州。」

  徐劭行伸長手去拉住兄長短衣的下擺,用哀號般的語調道:「大哥,這些『家口』也是你的『家口』哇!為什麼你可以在這裡逍遙打鐵,我就不能出海?」

  「我打完鐵轉瞬就能回去吃晚飯,你要是出海了,年夜飯都來不及趕回吃。」徐劭言將琢磨過的鐵器用大鉗子夾著放進鐵桶,裡面的水嘶嘶地冒起白煙。

  「這不是廢話嗎?又不是上花船。」徐劭行無精打采地嘟囔,「咱們兄弟也就這麼點出息,大嫂和令嫻你們快點出面去打點裡裡外外的事情,或者直接把這個家給敗光了,也好讓我們自由自在,咱兄弟倆的福祉就靠你們了!」

  素宛白他一眼,「沒了靠山我們是沒關係,反正劭言手藝好能賺錢,你這個遊手好閒的,不出三天就餓死了,趁早別打歪主意。」

  「也許到時候我置之死地而後生,反而闖出什麼大名堂呢!」徐劭行仰天打個呵欠,百無聊賴地念著「天氣真不錯啊」。

  「你少來了,就憑這副沒精打采的死相能幹什麼?又不是沒風光過,織華也只夠讓你振作那麼——」

  「素宛!」

  徐劭言一聲低喝,王素宛撇撇嘴,有些氣呼呼地道:「我去拿糖糕。」

  織華?織華……很耳熟的名字,令嫻默默回想,終於記起那是劭行大娘所生的女兒。織華嫁到京城的官宦人家,徐家一向頗以為榮,聽大嫂的口氣,卻似乎與徐劭行有什麼糾葛。她看向丈夫,只見他依然是半眯著眼睛看天,臉上表情懶洋洋的,說不出愜意。

  「圓形的糖糕太甜了,我要方的那種哦大嫂。」

  素宛不耐煩地應著,不多時端盤子出來,劭言正好活幹到一段落,洗了手,打發了阿山自己去外頭逛,四人一起坐下喝茶聊天。徐劭行與兄長說著修治刀劍之類的事情,素宛也會偶爾插嘴,雖然奚落小叔的言詞居多,卻也聽得出並非外行之人。

  這三人,兄弟、夫婦、叔嫂之間的關係,無不好到讓人意外,令嫻興味盎然地看大嫂像對待自家小孩一樣呵斥徐劭行,而徐劭行亦毫不拘束地挑撥他夫妻二人,揣想婆婆知道這份交情後的反應,不禁壞心地偷笑。

  素宛進屋去燒熱點心,令嫻也跟著進去。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令嫻打量著竹屋陳設,推測比之東院,她夫妻怕是更把這裡當成了家。

  素宛瞧她一眼,尖刻地道:「這種又小又髒的地方,吳大小姐養尊處優的,恐怕入不了法眼,快些回去別髒了手腳是正經。」

  令嫻已經知道這是她一貫的說話方式,也就不以為意,替她在茶壺裡加滿了水,道:「這裡真好。」

  素宛不屑地撇嘴,「你心裡是在嘲笑我們夫妻沒本事,只能窩在這裡做卑賤營生吧?」

  令嫻搖頭,「大哥心中自有天地,我以往並不明白這一層,當他是好吃懶做的紈絝子弟,實在對不住。」

  「好吃懶做的紈絝子弟是你家裡那個吧?劭言只是不會念書,旁的沒一處不好。」素宛毫不隱諱地這般說著,語氣中更充滿了自豪之意。

  「大嫂真是嫁對人了。」令嫻眼中有著真切的欣羡。

  被她這麼一說素宛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生硬地尋找安慰之詞,「你家那個人倒也不是壞到家,多敲打興許還有些用……我也不是一嫁進來就懂得劭言的。」

  「大嫂是父母之命嫁過來的嗎?」令嫻忍不住對她產生好奇。這個心高氣傲的女子,願意全盤接受丈夫並不算高尚的志趣,想必也用了不少時間吧。

  「那當然,這年頭哪有別的法子。所幸我運氣不賴——你不也是?」

  「嗯?什麼?」說她運氣也不賴嗎?

  「看你一副聰明相其實也挺笨的。」素宛白她一眼,「新婚之夜以前連他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比起你,我那時候算是在外頭抛頭露面多的了,你更不知道徐劭行那小子是個什麼樣的壞東西吧?」

  「我倒是聽過一些。」令嫻語帶保留。

  「那樣你還嫁?」素宛驚呼,「你爹娘不是最疼愛你這顆掌上明珠的嗎?怎麼放心把寶貝女兒託付給這麼個爛人?」

  「大嫂……」令嫻哭笑不得,那個是她很疼愛的小叔吧?怎麼把人說成這個樣子。

  「不是我說,那小子除了皮相生得好,油嘴滑舌會騙女人以外,就沒什麼值得正經姑娘家看上的了。你嫁過來挺虧,要是治不住他,還是及早劃清界限的好……老頭子也真算有本事,結一門親事就得一次便宜。」

  「不是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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