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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是誰規定一定要有開場白的?畫圖紙寫策論譜曲子都比這個容易多了。就算只為了避免以後再發生類似傷腦筋的狀況,他也真的不能再長時間離開桑了,對吧。

  算了,總歸是要進去的。還是寄望于桑一看到他就撲進他懷中痛哭或者暈過去吧,雖然可能性極小,總比他站足一整夜最後不支倒地要好吧。

  不欲驚動旁人,一個起落之後,他已站在高牆之內。來到書房前,深吸口氣平復心跳,推門。

  「桑——」

  看清房內的狀況後,他開始後悔剛才浪費在外面的表情。

  「……岳、岳父。」

  元員外一點驚訝的表示都沒有,抬頭覷他一眼,不做聲,繼續手頭的事。

  劉濯恭恭敬敬地立在一邊,本想等他忙完再說,但當他看到他換了個賬本繼續看,沒有絲毫準備招呼他的跡象吋,還是沉不住氣。

  「岳父,怎麼足您在這裡……桑呢?」

  元員外仍不睬他。

  「岳父,您倒是給句話啊。桑是不是睡了?那我去房裡找她——」說罷就往外沖,毛躁的樣子看得元員外直搖頭,看他挺穩重的一個人,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沉不住氣了?

  「慢著。」

  劉濯聞言回身,面對太師椅上龐大的身形。

  「你原來還記得回家的路。」

  劉濯知道他生氣了,想必桑也不高興。但很奇怪,這樣不敬的語氣非但沒讓他反感,反而覺得很新鮮,很……親切——他說「回家」呢。

  「路上有事耽擱了,也沒時間先捎個信回來,讓您擔心,實在罪過。桑她——」

  「你先坐下,老夫有事問你,你先別一口一個桑兒。」

  劉濯被他說得赧然,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只得依言坐下。

  「岳父請講。」

  元外自抽屜中取出兩樣東西,放在桌上。

  「皇甫家的垮臺是否跟你有關?」

  劉濯驚訝中帶點慌亂的神色給了他答案。皇甫家倒得如此迅速徹底並且「及時」,他心中存疑,倒也未往他身上想。直到宜得回家過年前將這信物和書簡留下,托他轉交劉濯,無意中瞥見的收信人名字,竟是當朝最有權勢的張柬之大人!

  經商之人自然消息靈通,他知道張柬之是保太子複位的最大功臣,如今可謂權傾朝野。憑張柬之的權勢,絆倒皇甫家綽綽有餘。但劉濯一介都料匠,行跡又從未到過京城,怎麼可能與他相識?所以他也只是姑且試探一下,誰料竟真的與他有關!

  「你不會只是個都料匠,也不可能是晉州鹽商的區區從侄,你到底是什麼人?」能幹的女兒,到底給他挑了個什麼樣的女婿?

  看到那封信開始,劉濯就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若非深知宜得為人粗率,真要懷疑他是為了報復才故意留下這禍根的了。

  「桑……知道有這封信嗎?」他並未辯解下令整垮皇甫家的是武皇而非張柬之,這不是問題所在。

  重要的是,他還沒有想好是否將身世對桑和盤托出。畢竟在他看來,這對他們以後的生活並沒有影響,如果在他八十歲上公佈這個秘密,桑不相信,那就只當它是個笑話;桑即使相信,也是事成定局多想無益。但現在不一樣,往後的生活中不知是否會有變數,他不想憑空為已經勾畫好的美麗遠景添上一抹不確定。

  「桑不知道。只要對她無害,我會替你保守秘密。但是,我想聽實話。以後的日子長著呢,你應該也不希望一直在我這做岳父的懷疑眼光中度過吧。」

  「以後的日子」,那樣美麗的誘惑讓他原本舉棋不定的心飛也似的雀躍起來,

  他緩緩開口,平靜得像是在替別人做引薦。

  「我本姓李。爵封郡王。高宗武皇的孫子,當今聖上的侄兒,安國相王之子。」

  什麼?

  元員外只猜他來自豪門望族,卻沒料到竟顯赫到這種地步。他這輩子都沒想過會見到如此「高檔」的皇室中人,一時間不禁有些手足無措。

  劉濯見他一臉惶然,連忙說道:「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岳父千萬別放在心上。從今以後我只是都料匠劉濯,與李唐皇室再無半點瓜葛。」

  元員外恍若未聞。陷入沉思。

  劉濯緊張地看他,心中忐忑不已,卻不敢出聲。

  一時間,除了算珠撥動聲和肥胖之人特有的重濁呼吸外,房內寂然。

  元員外終於將算盤中的數字歸零,只見他緩緩站起,移步到劉濯跟前,忽然「咚」的一聲跪下,竟開始磕頭。

  「草民參見王爺,往日多有怠慢之處,還望王爺寬宏大量不予計較。」

  「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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