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緣定韶華 | 上頁 下頁 |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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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濯白認修養還可以,到了這會兒,還是忍不住把宜得說過的髒話統統在心裡過了一遍才能定神。 既已到了這裡,就算只為了保住他的「貞操」,都不能再刻意隱瞞什麼了。 試了試音,嗯,雖非極品,但畢竟是宮中之物,音律倒也校得極准。 起了個調,開始吹奏。 宮商角徵羽,自幼浸淫的技巧,可以讓人心曠神怡,卻到不了自己的內心。 沒多久,「頭領」的臉色變了。「供奉」們也都不敢置信地掩上了嘴。 這曲子除了高潮處不那麼華麗花哨外,活脫脫就是六郎大人最拿手的《鳳鳴朝陽》 說起這《鳳鳴朝陽》,據說是六郎昌宗大人剛進宮時某個夜晚聆聽天人奏樂創制而成的,最得皇上喜愛。六郎大人獻奏此曲,說明來由後,皇上龍心大悅。張家兄弟寵冠朝野,此曲實該記一大功。 六郎大人非常偏愛這支曲子,連親兄長如易之大人,他都不肯傳授,為這兄弟倆據說還吵了很久。 那好,照理說這《鳳鳴朝陽》是宮中之樂,劉濯一介凡夫俗子,怎會習得曲譜?怪事啊! 「是、是、是你!」正疑惑間,只見秘書監張昌宗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口,雙手顫抖地指著仍一派自然專心吹奏的劉濯,連手中的食物掉到了地上都渾然不覺。 今年是武氏執政的第四十五個年頭,皇帝也做了十五年。這輩子她受過最大的委屈和侮辱,也得到了至高的榮耀和地位,所以就算沒有享過世人眼中的「福」,像是舉案齊眉,天倫之樂什麼的,就算被詬病不知羞恥地貪戀少年鮮嫩的容貌與身體,也不覺得打甚麼緊,那些比她有福氣的人,那些罵她的人,還不是照樣得趴在她腳下山呼萬歲。 最近的身體一直不適,連元旦例行的大宴也未曾出席。顯、旦他們應該很高興少了她在一旁吧。實在她也懶得看見他們,每回朝見時那兩隻兔崽子戰戰兢兢隨時準備逃走的樣子,讓人想起來就討厭。 人間母子,相處到了這種程度,也算失效。 八十幾歲的高齡並未削弱她的警覺心和判斷力,比如最近太子顯和張柬之他們走得很近,再比如昌宗這幾天進獻的樂譜絕不是他自己有能耐制出來的,她都知道。但是往日的壯志雄心卻消退了不少,他們要造反就造吧,天下遲早還是姓李的,風燭殘年,她還在乎什麼? 還不如看看那個被呂宗藏著掖著的樂匠來得有意思。 當張昌宗不情不願地把劉濯「打點」一番領到迎仙宮武皇的寢殿時,她正在饒有興味地看一群「供奉」們裸身相逐起舞。室內一片淫糜之氣。 良久,武則天昏昧的視線才不經意地對上門邊陌生的身影。 「你就是那個劉濯?過來讓朕瞧瞧。」她漫不經心地啜了口張易之獻上的大補酒。大抵天下美貌男子都有些相似吧,才會覺得這人模糊的輪廓有些熟悉。 還真有點膩了呢,不管是江山還是美人,時間一久,總是無聊。 「過去啊,皇上在召你!」張昌宗聞言;伸手推了身邊男子一把,誰料他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又用力推,對方仍是不動,一臉漠然,只有眼神中透出的幾分厭惡證明他並非神遊物外。 張昌宗生怕加入一個勁敵爭寵,從沒想引薦劉濯。幾日前在武皇過問下不得已供出,本就已經滿心不甘願,准想到了這裡他競還如此不識抬舉,忍不住破口大駡:「不識相的傢伙,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最好皇上一怒之下殺了他! 這一罵,劉濯沒有反應,「歌舞」倒是停了下來。 那領頭的「供奉」誇張地嬌笑:「這位小兄弟是新來的吧,瞧那模樣多害羞啊,來來來,咱們去指點指點他!」 話音方落,一群人全圍到劉濯身邊去拉拉扯扯毛手毛腳。 「夠了。」他寒冰似的嗓音中竟有一股天成的威儀,讓周圍人都不知不覺停了動作,不敢再造次。 已開始閉門養神的武皇終於覺出有些詫異,張開眼,劉濯巳排開眾人來到地面前。 無視老人驚嚇的神情,俯在耳邊,他用平緩到有些的譏誚的語調輕輕招呼:「別來無恙,皇祖母。」 萬年前,久視元年(公元700年)八月某夜。 寢房內,一老一少,一坐一臥。 「你要走?」蒼老的聲音中有著少見的惶恐,「為什麼?」 「當白癡也會累的。」不是抱怨,年輕聲音投有情緒地敘述事實。 「我不是說過嗎?只要再忍一忍,你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從小到大,榮華富貴是我最不缺的東西。」反而是多到令人生厭。 「那麼權勢呢?你伯父和父親無能,如果你配合,我可以讓你……」 「這就是你所謂的收穫?」他輕笑,是有點像傻笑的那種聲音,「你真覺得那是好東西嗎?」 「我——」是不是好東西,他也說不清。但在其位謀其政,至少該是他狄某人的責任,他這輩子不曾逃避過。 「你有你的信念,又為何一定要將之加渚我身上呢?」上了年紀的人,就是固執。 「你是說……你志不在此?不,我不信。那這麼多年來你著意偽裝,又是為了什麼?」 「保命。」再加測試自己的忍耐極限,在這麼枯燥的生活中,總得找些樂子吧。但是一個遊戲玩了七年,也真膩了。 老人愕然。「你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就為保命!」 「那你說,我還有什麼事可以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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