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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啊?竟然還有人不知道狼是什麼?盛暑吃驚之後便也恍然。村民們祖祖輩輩生活在清涼村,沒出去過半步,這裡沒有的東西,他們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他正要解釋,卻聽意暄輕快地說:「狼和狗是差不多的動物。但是羊很怕狼,所以土堆只要一瞪眼,羊就不敢不聽話了。而且,羊一怕,吃下去的東西肯定沒好好消化,所以吃是吃多了,但還是瘦了下來。」她努力淡化狼吃羊的「天賦」,不想讓村長他們太擔心。心裡則暗暗決定,就算讓土堆懶懶地吃白食,也好過把羊群往狼口裡送。

  一村長笑呵呵地說:「原來是這樣啊。那咱們以後還是不要讓土堆去放羊了,好嗎?」

  「那是當然的。」意暄責備地看了盛暑一眼,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土堆其實是狼?」派一匹狼去看守羊群,真是夠可笑了。她就老納悶了,怎麼土堆身為一條「狗」,竟然從沒叫過一聲,原來是這麼回事。

  盛暑有些歉意地道:「我不知道羊會怕狼,所以也就沒說,給大家添麻煩了。」

  村長擺擺手,「哎,你又不是故意的,沒關係啦,你別往心裡去。」

  大家也紛紛出言安慰,叫他不要自責。

  盛暑感激地點點頭,正要再向意暄道歉,忽然覺得很奇怪。「既然大家不知道有狼這麼種動物,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意暄聽他這麼一問也是一愣,然後困擾地皺起眉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聽說過——」

  「哈哈哈,意暄的怪毛病又發作了。」村長捋著鬍鬚,一點兒也不驚訝。

  「怪毛病?」盛暑看看正在努力思考的她。

  劉姥姥笑著補充說:「意暄嘴裡總是會冒出一些她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東西,可有意思了。我們都說她是前世孟婆湯喝少了才會變成這樣的呢。」

  盛大娘樂呵呵地道:「真好玩,意暄是記得的東西太多,盛暑是忘掉的東西太多,你們說是不是很巧啊?」

  意暄自然懂得她的弦外之音,嗔怪地要起哄的老人們別亂說話,卻引來更多的戲濾。

  盛暑倒沒聽出什麼暗示的意味,只是對剛才劉姥姥說的某個名詞好奇,「孟婆湯?」

  「孟婆湯啊,就是……」

  意暄剛做好飯,就見盛暑低著個頭悶悶地走進屋裡。

  這倒也少見,他不是成天笑呵呵的嗎?「你怎麼了?」

  盛暑依然垂頭不語。

  「幹嗎呀?大娘讓你幫忙幹活你不高興了?」問完她就知道自己說了假話。

  盛暑一身蠻力現在是全村聞名,誰家有用得上他的時候就過來招呼聲。要是換成她,早就不耐煩了,他卻肯定是興高采烈地跑去幫忙。有時候,她覺得盛暑像是比自己還早住在這裡,他和大多數村民一樣,喜歡親近人、幫助人,不計任何回報。而她則只要自己過得安穩,其他則什麼都不願想了。

  果然,盛暑搖搖頭。

  「那你在生什麼悶氣?」實在想不出他如魚得水的生活裡還有什麼好煩惱的事。

  盛暑慢吞吞地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重重地放在桌上。

  意暄撥開油紙一瞧,是塊醬肉。「這是大娘給的?」誰家裡有點兒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會給家家戶戶都留一份,這也是她頗感吃不消的禮數。

  盛暑僵硬地點點頭,還是不說話。

  意暄有點兒不耐煩了。「我知道你不吃葷腥,但也不至於讓你帶塊肉回來就繃張臉給我看吧,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盛暑猛地抬起頭,指控道:「大娘說,咱們家養的豬是殺來吃的,雞鴨也是!」

  他哭了?有些潮紅的眼眶讓意暄震驚得無暇注意「咱們家」這三個字的可議之處,只來得及反應他話中的含義,「那是當然的,難道你以為養這些禽畜都是養著玩的嗎?」

  他震驚地瞪大眼,「怎麼會?它們那麼好,那麼聽話,每天看著它們吃東西的樣子我就會覺得很滿足……你們怎麼忍心殺害這麼可愛的動物?」

  「不殺它們我們就會餓死,它們活在這世界上的功用就是為我們提供吃食,而不是為了讓你覺得它們可愛。不殺它們,我們吃什麼?」

  他幹嗎用這種譴責的眼神看她?害得明明理直氣壯的幾句話,在他的目光下卻顯得分外氣虛。

  「你怎麼知道它們生下來就是給我們吃的?如果它們被吃是活該,那是不是有一天我們被土堆吃掉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前幾天二牛的娘去世了,大家都很難過。難道我們把豬啊雞啊的殺掉,它們的家人就不會難過不會心疼了嗎?」盛暑義憤填膺。

  「人跟動物不一樣!人會耕地會織布能自己養活自己,家養的動物就只能倚仗人的餵食而活,既然它們要享受人的餵養,當然也要為人做點兒事情。」既然它們不會做別的事情,就只能被殺了來吃,像耕牛就不會被殺。

  「人既然能靠種地養活自己為什麼還要去打別的動物的主意?如果雞鴨豬羊不是被人硬關在籠子裡、柵欄裡,你怎麼知道它們沒有能力養活自己?明明自己貪心還要說人家是送上門來給他吃,這種做法真是太無恥了!」

  意暄火大地指著他的鼻樑,「你……你……我不要再聽你強詞奪理!你自己不愛吃葷腥的東西,那是你的事。我們愛吃是我們的事,你一個外人憑什麼以為可以改變我們的習慣?」

  盛暑先是不敢置信地盯著她,接著雙拳握得死緊,一張俊臉也跟著漲紅。

  「我不是外人!」用盡全力喊出這麼一句,他飛快地奔出正屋,沒多久,「砰」的一聲巨響傳來,盛暑的房門緊緊地閉上。

  意暄下意識跟出去,正對上被鎖在門外他的四隻「隨從」的冷眼,她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懊惱地抱頭呻吟。

  盛暑連著兩天沒出房門半步。

  「你也真是的,幹嗎不讓著他點兒?」村長埋怨。

  「這也怪我?是他自己無理取鬧好不好?」她也很氣啊,難道一定要搞個絕食抗議出來才能說明自己是受了委屈的那一個?

  「盛暑剛到咱們村沒多久,很多事情他都不懂,你好好和他講就是了,何必弄得吵架呢?」村長夫人也淡淡地責備,村長頻頻點頭。

  「他明明比我大,為什麼要我讓著他!」意暄覺得委屈,以前和過年吵架的時候他們都讓過年讓著她,現在怎麼都倒戈到那個笨蛋一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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