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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風馬牛門的辛六小姐,前幾天又跟賬房先生私奔掉,又被老頭抓回來了。唉唉,辛家碩果僅存的清白女兒成為歷史。

  風馬牛門的辛六小姐,風騷淫蕩,都打過好多次胎了,竟然還敢去參加選美,真是丟人哪!

  風馬牛門的辛六小姐,其實長得奇醜無比,平常大家看到的都是她易容後的樣子,上次有人看了她的真面目,當場背過氣去,怎麼能讓這種弄虛作假的行為侮辱選美大賽的純潔?

  風馬牛門的辛六小姐,天生的克夫命,訂了一打以上的親,結果未婚夫全部死光光,誰娶了她誰倒黴——辛勤還讓女兒去選美,這不是明擺著觸畏武山莊黴頭嗎?

  辛莊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只不過跟老婆打完架休養了一兩天,外頭的謠言就已經傳得那麼離譜。

  明明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但是任他怎麼解釋怎麼澄清,一張嘴都不可能敵過一萬張。

  他終於深刻地明白了什麼叫做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兩天之內,辛六小姐由豔名遠播的塞上西施,變成了當嫁妝添頭白送都沒人要的破鞋。

  「劍兒啊,你還願意娶小六嗎?」辛門主感到心力交瘁。

  「願意!當然願意!」邵劍青驚喜萬分。

  「小六是沒有辦法去參加選美了,你知道外頭傳得很難聽……」

  「只要我知道她是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就好了!」要是讓他逮著誰在造師妹的謠,非把他大卸八塊不可。

  「那好,你準備準備,咱們挑個黃道吉日就辦喜事吧。」動作要快,指不定他哪天就反悔了。

  「謝謝師父!」

  塗存雅師徒吃了一頓很豐盛的喜筵,在新婚夫婦的歡送下離開。叮囑過要過兩天再拆的賀禮,足以把所有人嚇壞:簇新的《飛來月鈔》上,大肆報導了這件事情的始末,包括兩人怎樣相愛,父親怎樣反對,「某神秘勢力」又是怎麼樣散佈謠言,怎樣幫助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最讓他們震驚的是,這篇文章的作者,赫然署名:塗存善。

  聽說,拿到新一期《飛來月鈔》那天,辛老爺子的怒吼聲嚇跑了辛家牧場半數以上良種馬,夫妻大戰風雲再起……

  「小沈,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男人的眼神十分奸猾。

  「啊?沒有啊,我應該有什麼話要說嗎?」像是要掩飾什麼一般,重重地咬了一口雞腿,低頭死命扒飯。

  「是嗎?」塗存雅做出很有興趣的樣子觀察他吃飯,「那為什麼一路上總是看到你在若有所思地盯著我,並且一臉猶豫?」

  「咳咳——」噎了一下,趕忙喝一口湯,「哪有,師傅你一定看錯了。」

  「是嗎?」

  「是啊是啊,你不要每天都想些有的沒有的,每次都不看路亂走,我們上次到風馬牛門只用了十天時間,這回半個月都有了,還沒趕到彭城地界。」轉移話題,快點轉移話題!

  他笑著啜了一口酒,「我只是想讓你多看看外面這個世界啊。」

  又來了,又是這種意味不明的眼神,像是知道了什麼,又像是若無其事。他不記得師傅有用這種眼神看過別的誰,他到底什麼意思啊?而且說話也都一直曖曖昧昧的,害他培養了一路的勇氣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法爆發。

  沒錯,他確實有話想和他說。真是糟糕,醞釀了許久的告白大業,就一直卡在嘴邊出不來。而且在告白之前,還有另一件麻煩的事情要解釋清楚……真煩,早知道當初就不要扮男裝了。娘說她那時候女孩子家是不能大搖大擺在江湖上走動的,她就是扮了男裝跑去玩才會撞上冤大頭爹的。事實證明娘的那一套完全落伍,現下大大方方行走江湖的女子多得是,根本就沒必要扮什麼男人,但是已經扮了那麼久,忽然間告訴他自己是女的,師傅會不會生氣?如果他生氣,那麼自己不知何時、何地、何事、何因不小心喜歡上他的事情,就會變得更加沒辦法解決了!據娘說男人很容易拐,只要勾勾手指頭就能跟上來一大串。她本來也是這樣以為,可出來之後才知道原來自己比起娘來,容貌差了十萬八千里不止,哪裡夠本釣男人?別說是娘,就算爹也比她好看上幾百倍,據說自己長得特別像外公——外公啊外公,你為什麼不長好看一點呢?當年你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才娶到我那美若天仙的外婆?

  「你在嘀咕什麼?」一張特大的臉孔出現在視線中,因為出現過很多次這種惡作劇,她已經可以處變不驚了。

  「沒什麼,吃太飽消化一下。」嘻嘻,正巧她喜歡上的也是一個長得很一般的人,所以完全不必被子孫後代嫌棄啊。

  「子孫後代」四個字讓她有點小害羞,急急把頭轉向大街,不看近在咫尺的他。

  「小叫化別在這兒擋道,尚書夫人的轎子在這裡沒看見嗎?」高聲吆喝頓時將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看一眼就知道又在上演仗勢欺人的戲碼,迅速判斷出這種事情三天兩頭有,沒什麼新鮮花樣,所有人又重新開始於自己的事情。

  小乞丐被某僕役重重推坐在路邊,似乎是想撿路中央的那枚銅板,又掙扎著過去。

  「你找死是不是?」僕役抬腳想踢,被一支筷子戳中腰眼,不算瘦的身軀慢慢軟倒。

  「誰?誰幹的?」護衛模樣的一群人擋在轎前,如臨大敵,慌慌張張拔出兵刃往四周搜尋。

  整條街的氣氛有些緊張起來,攤販已經開始為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惡戰「清空場地」。

  小沈並不打算出去和人打架,從沒打過,也不知道該怎麼打。打定主意只要不應聲,他們應該馬上就會走。手無縛雞之力的塗存雅更沒想惹事,默默取了另一支乾淨的筷子遞給她,安安靜靜地繼續喝酒。

  而被襲擊的一方退場之前照例要來番虛張聲勢的叫囂——

  「何方高人,上前來通報姓名!」

  「藏頭露尾的鼠輩,快給我出來!」

  「敢驚了禮部尚書夫人的駕,真是膽子不小,還不快出來!」

  「當。」

  小沈驚訝地發現塗存雅手中酒杯落了地,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師傅?」

  塗存雅擺擺手,朝她一笑,拿過酒瓶,就著瓶口大喝起來。

  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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