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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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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麼塗師傅的臉色不見得好看呢? 郝文章用自己聰穎絕倫的頭腦略一思索,便得出了結論——一定是師傅看了他的翰藻華章之後,驚為天人,不得不承認長江後浪推前浪,於是有了妒才之意,心情不爽——哎呀呀,他都忘了要在前輩面前韜光養晦了,都怪自己實在是太過才氣縱橫,想掩飾也掩飾不了啊。雖然超過師傅成為武林鈔報第一人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但是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還是要謹守學徒的本分,不能鋒芒太露引來太多關注的。嗯,今後就不要再寫得像今天這樣美輪美奐,不能增刪一字了,要知道,天妒英才…… 塗存雅耐著性子把全文看完,抬起頭來,指著稿紙問他:「你這邊的『月朦朧鳥朦朧簾卷海棠紅』,是什麼意思?」 哈!原來大名鼎鼎的塗存雅連這種膾炙人口的名句都沒聽過,江湖草莽果然是江湖草莽,就算識了幾個字能寫幾句文,到底還是不如他這種正宗的飽學之士來得淵博。 郝文章在心中得意了很久之後,才假意恭謹地回道:「師傅,這月朦朧鳥朦朧是形容一種意境,試想那——」 塗存雅不客氣地打斷他:「我不是問你字面上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寫的明明是深海屠夫和遼東黑熊的決鬥,為什麼要在開頭放上這麼幾個字?」 「是這樣的,一般來說,場景的描寫總能夠襯托出事件的氣氛,所以在寫文章時,我都很習慣加入描寫性的語句來起點染的作用。」郝文章一邊誨人不倦地解釋,一邊在心裡更猛烈地搖頭——沒救了,這也不懂。 「是嗎?」塗存雅挑眉,「你記不記得,他們決鬥的那天天氣是怎麼樣的?」 「當然記得,下大雨嘛。」他觀戰之前就準備了三件蓑衣,誰知道還是被淋到,辛苦啊。 「很好。」塗存雅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下大雨你哪裡看見的月朦朧?鳥都不知道躲哪去了還朦朧個屁!你知不知道海棠花什麼時候開?大冬天的它哪裡紅?你告訴我它哪裡紅?啊?」 小沈在一邊掏了掏耳朵——看不出來師傅嗓門這麼大。 郝文章顯然被嚇到了,瑟瑟縮縮地申辯:「可是,不這樣寫就不美了啊——」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吟詩作對嗎?又臭又長的誰看得懂?你要美自個兒臭美去,別在我這兒混了!」 小沈探頭看了塗存雅扔在地上的厚厚一迭紙張,心中暗暗咋舌:能把三句話就完事的短文扯到萬把字,而且還從頭到腳毫無重點,此君果然不愧是寫八股文出身。 「但是,我、我……」郝文章想哭。從小到大沒一個老師這麼罵過他,他寫得這麼認真也錯了嗎! 塗存雅揉揉額頭,看向另一個,「你的呢?」 小沈忙不迭收起笑意,把自己的作業交給他。 竟然只有一張!郝文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塗存雅瀏覽了下,神色木然,「你寫錯字了。遼東的遼少了兩點,熊是狗熊的熊,不是英雄的雄。」說完提起筆在紙上寫什麼。 小沈紅了臉,「我、我以後注意。」 郝文章聽了直發笑,連基本的字都不會寫,他肯定會被削得更慘。 誰知道塗存雅竟把稿子收了起來,說道:「這個我要了,以後要努力。」 小沈意外而又興奮地點點頭,「嗯,我會的!」 郝文章覺得一陣昏眩——錯別字連篇的稿子他要了,自己那麼文采斐然的千古絕唱竟然被當垃圾扔在地上,這這這,這是什麼世道! 塗存雅站起身,瞥到他一臉的傷心欲絕,毫不留情地道:「你再敢寫什麼月朦朧鳥朦朧,就給我回家去吃自己!」說完踩著郝文章的稿子,緩緩走了出去。 「郝兄,你要加油哦。」小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後也向外走。 「等等。」郝文章捧著一顆破碎的心,艱難地問道:「你是怎麼寫的?」 「我啊,」小沈回頭看他,張開嘴將自己稿子的內容背了一遍,「某年月日,深海屠夫與遼東黑熊於衡陽獅子嶺決戰,遼東黑熊在第四十五招上以『熊熊一掌』擊敗屠夫『霍霍一刀』,屠夫受輕傷,黑熊無恙。」 郝文章等了半晌。 「還有呢?」 「什麼還有?」小沈不解。 「接下來你寫了什麼?」怎麼念了幾句就不說下去了? 「完了呀。」 「什麼?就這樣沒了?」尖叫。 「是啊,還有什麼要寫?」小沈不解。 郝文章哭了。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鷹鷲堡堡主斯武年六十壽辰,大宴賓客。 「陳幫主,你說這屆美女大賽的神秘獎品到底是什麼呢?」老頭挨在一個陌生的年輕人身邊,朝另一邊的中年人大聲說話。 中年人看了看陌生青年座上的名牌,很配合地一搭一唱:「會不會是什麼藏寶圖之類的?」 「我看不像,」一個山羊鬍子湊上來,「如果是藏寶圖的話為什麼還要在黃金幹兩之間選擇呢?根本想都不用想的嘛。」 「我看是一枚江湖令什麼的吧,那種只要一拿出來,各門各派都得乖乖聽命的信物。」 「不可能不可能!參賽對像說了不分正邪,所有適齡未婚女子都可以參加,萬一給邪派的人拔得頭籌,難道還讓他們來號令武林不成?就算飛來軒沒意見,少林丐幫會容許有這種事發生嗎?」 這時壽星斯武年也挺著個大肚子踱了過來,聲若洪鐘:「要我說啊,那神秘獎品肯定是畏武山莊的少主!」 「怎麼說怎麼說?」眾人連忙問——到底今天斯堡主是地主,得捧個人場讓他覺得很有存在感。 斯堡主賣了個關子:「江湖女子雖然比一般大家閨秀要來的豪邁不羈,但有一點是一樣的——你們說,女子一生最大的榮耀是什麼?」 苦思良久,終於有人喊道:「我知道了,嫁個好丈夫!」 在場諸人多是男子,轟然稱是,只有幾位俠女不屑地哼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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