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春眠不覺曉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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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打了個酒嗝,大舌頭地喊道:「喲,這不是藍尾松針嗎?唐門什麼時候多了兄台這號人物,在下倒是真要請教。」 柳樹上沒有任何動靜,予樵全神貫注防範對方,卻突然被那船家抓住後背,往後躍了一大步,船家本來就是個粗壯漢子,提著另外一人向後猛然跳躍,船身卻紋絲不動,予樵暗暗心驚。隨即他便發現剛才坐的船舷上,密密麻麻插著牛毛般的細針,黑黝黝全無一絲光彩,他知道只消稍晚一步,自己全身恐怕就成了馬蜂窩,忍不住冷汗涔涔而下。 「來而不往非禮也!」船家高喊一聲,將手裡的酒壺扔了出去,柳樹方向又飛過來一枚蒺藜般的暗器,打破了酒壺。壺中酒並未飲盡,壺破之後,裡面的液體飛濺而出,卻並未循著常理往下墜,而是平平地向柳樹飛去,水滴速度極快,在空中飛行的樣子更是詭異。予樵還沒回過神來,只聽一聲悶哼,柳樹後一條黑衣人影直直摔倒在地。 予樵遲疑地問:「他……死了?」 「怎麼會?」船家使勁瞪大他的眯眯眼,扼腕道,「想不到這位刺客兄如此不勝酒力,真是平白糟蹋我的美酒。」 予樵看了他無辜的臉色半天,決定相信此人並不是一言不合就動手殺人的魔頭類人物,於是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船家以「真是麻煩」為主旨咕噥了半晌,才說:「要不你去背他過來好了。」 予樵對這位深藏不露的船家生出許多敬佩之情,因此聽話地跳上岸,吭哧吭哧將身材矮小的刺客背了回來。 船家踢了刺客的背心一腳,刺客哼唧著醒過來,予樵出於好奇將他蒙面黑巾揭下,一張馬臉赫然出現。 船家在他身邊盤腿坐下,道:「這位兄台,你夤夜來訪,不知有什麼要事?」 刺客哼了一聲不答。 「藍尾松針,是唐門去年才創制成功的新暗器吧?」 刺客生成倒八字的雙眼微微瞪大,依然不語。 「牛毛針是老暗器,可你用來連發牛毛針的這個,」船家在刺客懷中一掏,一個手掌大小的輕巧小盒便到了手中,他無視刺客的驚惶眼神,興味盎然地把玩著小盒,不經意地道:「這東西以前並未見使用,恐怕是比藍尾松針更新的玩意兒。江山代有才人出,唐門這一輩的暗器高手,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聽他如此贊許,刺客眼中顯出一些傲慢的神色,開口道:「既知唐門厲害,你還不快放了爺爺!爺爺功夫是不如你,可唐門可不是好欺負的!」言下之意就是船家只要傷到他,就得做好與整個唐門結仇的準備。唐門武功低微那是整個江湖都知道的事情,之所以能夠風風光光混到現在,就是仗的誰都沒有自信躲過的暗器和毒藥,若真惹惱了唐門,別說對付一兩個高手,就算讓哪個門派一夜之間灰飛煙滅,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 船家絲毫不為所動,嗤笑道:「三年前訂立的公約言猶在耳,你還敢在江北用這種暗器,唐門再厲害,出了你這種不肖子弟又還有什麼指望?還有,」船家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上下齒列摩擦,發出恐怖的聲音,「我爺爺二十年前就遭萬箭穿心死透了,你既自稱我爺爺,要不要也試一試那滋味?」 那人聽到「公約」二字,臉色就頓時一變,以至於船家進行後來的威脅,他根本處於恍惚狀態。 予樵知道,船家所謂的「公約」,是指三年前武林中大小門派訂立的所謂《限制暗器劇毒擴散武當山公約》,公約是為因應當時各派隨便製造劇毒暗器傷人性命而出臺,主要內容是各個門派每年創制的暗器和劇毒,都必須報畏武山莊備案,畏武山莊下屬的「毒素檢定司」以及「暗器測評署」,將對這些劇毒、暗器的殺傷力加以鑒別、分級,並且規定出對應級別暗器劇毒的使用情形和範圍,如果該門派違反畏武山莊的規定,在沒有呈報的情況下擅自開發和使用新式暗器劇毒,被整個武林唾棄不說,崇文堂將會切斷其一切生活必需品來源,畏武山莊還將視情節的嚴重性,公佈該門派的從初段的「甲子」級別到絕密的「癸亥」級別各種不宣之秘,後果之嚴重,絕不是任何門派承受得起。 不過為了尊重各派的自主創新,畏武山莊有義務對於他們的秘密武器之成分、性質加以保密,並且維護各派合理使用劇毒與暗器的權力。所謂「合理」的範疇是十分廣泛的,比如說被評定為「天罡級」歪門邪道的修羅教,殺掉一百人以內都算合理,相對的,正道人士清理掉魔教教眾一百個人以內,也算合理。由此可見畏武山莊和崇文堂的存在,並非熱血沸騰地想伸張正義,而只是在一定限度內維護武林秩序而已。對於這一點,予樵是不太能夠接受的。在他看來,明明有能力阻止惡人作惡卻不出手,本身就是一種惡,所以就算他爹允許他學武,父子倆依然還會談不攏。 順便說一下,《限制暗器劇毒擴散武當山公約》這個笑死人的名字,是予樵爹仲孫海克的傑作,與之類似的名字還有《倡導男女平等峨眉山公約》、《招福鏢局推進黑白道關係正常化五點共識》、《臥龍等十八派集團保護野生滾滾條約框架》、《瀚海沙漠對西域關係聯席會議紀要》等等,因此予樵常常疑惑,為什麼爹表面上看起來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腦子裡卻能編造出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名稱?更可怕的是他娘竟然對這些「創意」崇拜得不得了,每次說起來總要反復強調予樵他外公當年就是看重他的這種「才能」,才把掌上明珠下嫁給一個再婚男人,最後總是以一句甜蜜的「海哥就是油菜花」作為結束語,每每令年幼的予樵絞盡腦汁思考,他爹和田裡黃黃的那一大片有什麼關係。 第六章 刺殺 這三年來曾經有一個湘西的大門派,因為違背公約而在一個月內瓦解殆盡,唐門刺客想到這一層,不禁顫抖著聲音道:「你、你想要怎樣?」 船家悠閒地道:「我只是想問你的目的而已。當然,你浪費了我的好酒,回頭也要賠錢。」 刺客連忙道:「我、我賠你錢便是!」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錠元寶和幾個銅錢,道:「都給你!」 「太多了,我那酒不值這麼許多錢。」船家搖頭,「而且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刺客沉吟不語。 「怎麼?不方便說?那我這麼問,是誰要你來殺這兩個小孩的?」 刺客和予樵都吃了一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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