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叢闕 > 春眠不覺曉 | 上頁 下頁


  這一節予樵是知道的,不過這些日子下來,他對於去少林寺學藝已經沒有像之前那麼迫切了,倒是深感自己以往在畏武山莊內眼界太過狹窄,很想到處看看各地風土人情以及別人是怎樣生活。也是因為這樣的衝動,他才會站出來表示願意護送小女孩去北方。

  次日,一個大孩子,一個小孩子,帶著宋家夫婦硬塞的滿滿一大袋乾糧上了路,擔任「背夫」角色的,當然是被雇來的予樵。

  小女孩十分好動,就連看到一隻大白鵝在田塍間走,都非要上去摸它幾下才肯離開。而且又聒噪,一路上吱吱喳喳說個不停,除了互通姓名以外,予樵沒有聽到任何有意義的話,初時還會應付她幾聲,後來便懶得理了。

  古時候官道極少,自南到北的陸路崎嶇阻隔,相反倒是水路比較發達,他們雇了一條船北上,打算到了河南境內再棄舟登岸。

  一晚上靠岸夜泊的時候,曾春曉跟予樵、舟子一起去岸上吃了飯,回來的時候突然說:「殷哥哥,我給你雕個小白兔好嗎?」

  予樵不置可否。那中年船家卻不知道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一路上可這勁兒宣揚「做哥哥要對妹妹好」,這會子也不例外,予樵沒說話,他卻很積極地道:「小春要是真能雕出個白兔模樣兒,你哥哥當然高興得很!」

  曾春曉一聽自然來了勁,跑向岸邊的一棵樹下,吭哧吭哧挖到一段爛木頭,在江水裡認真地清洗起來。

  船家雙眼含笑,關注她行動,嘴上對予樵道:「小哥,這小姑娘不是你親妹妹吧?」

  予樵不語。他們從湖北的小鎮出發到現在,住過客店,兌過銀錢,也坐過馬車牛車,這個把月更是將身家性命全交托在一個素不相識的船夫身上,對兩個小孩子來說應該算是了不得的複雜經歷,但整個過程卻順利得簡直令人害怕,他猜想是不是畏武山莊的人暗中在保護他們,又覺得父親頂多放任不管,叫他在外頭吃了苦頭自己回家,也決不可能做到這一步。他一開始離家那幾天諸事不順,和曾春曉一起的旅程就格外小心,沒出過一點事反而讓他心中更加不安起來。兩人在渡口偷偷觀察了三天,才選定這個雖然收費不便宜、做事卻很穩當的船家,一般而言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但他還是覺得該多留一個心眼,儘量少被他套出二人的諸般情況為好。

  說起來那個聒噪的小女孩也真是奇特,看起來大大咧咧天真可愛,嘴也甜,其實心思卻轉得很快,兩人確定走水路後,是她提出要先挑挑舟子再決定。而之前在鎮上兌換的珠子,她絲毫沒有講價,在集市上買小東西,卻每每不殺掉小販一半的價不罷休,問她為什麼,她說:「爺爺說在外面行走不能露富,如果不得不露富,至少要裝得不太懂事一點,好降低人家戒心。」

  前些天在客棧裡,兩個小孩子也說不上什麼男女之別,他們就要了一間房,沐浴之時,她脫下貼身棉襖就往放浴盆的隔間躥,那棉襖有幾腳針線脫落,被她一甩,竟然掉出好幾片金葉子以及兩顆大珠,這兩粒大珠明顯比當日她聲稱是「最後家當」的那顆還要珍貴上很多,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竟然會給小孩子這種價值連城的東西。她洗澡出來臉色如常,請予樵幫忙去跟店夥計要了針線,把東西重新匝進棉襖裡。她的小胖手用來拈繡花針笨拙得要死,予樵看了半天還是覺得無法忍受,就接了過去替她縫好。

  眼見曾春曉一臉無防備地注視著自己一針一線縫過去,予樵終於忍不住問:「你不怕我搶走東西扔下你?」

  曾春曉眨眨眼,用詢問的語氣道:「你不會吧?」

  「你說呢?」他得承認剛才乍見這許多財物的時候,心裡也是一陣亂跳,如果是身處急需錢財的境地,自己未必就不會打強搶的歪主意。

  「殷哥哥有點覺得自己了不起的樣子,爺爺說像這種人不會欺負小孩子,也不會貪別人的東西。」

  予樵無語。這算是稱讚還是貶損?

  「你當時為什麼挑我?」其他肯護送他的幾個雇工,他也有些瞭解,其中兩人是比較愛貪小便宜,但還有三個卻也是正直的人。

  「爺爺說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殷哥哥你看起來最需要這份工作。」

  「為什麼?」

  「因為你最矮,可見吃不飽。」

  予樵一頭黑線之余心中稍安——看來他不用太驚訝于這丫頭片子聰慧過人,她只不過有個會教人的好爺爺,離「活學活用」四個字還差得遠呢。

  予樵轉移話題,道出另一個疑問:「那個是騙人的吧。」

  「什麼?」曾春曉一臉茫然。

  「你說被家人丟掉的事。都被拋下了,怎麼會知道姐姐怎麼對父母說?」

  「呃,我偷聽到的不成嗎?」曾春曉抓了抓下巴,一臉被戳穿的尷尬。

  「胡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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