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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李大人,謝謝你,你……可以放開我了。」如此近的距離,鼓動得如此快速的心音,綻梅不能抬眸也不敢抬眸,明明不想直視,周身卻被他全然男性的氣息溫暖烘罩,即使想躲,仍是逃不掉。

  綻梅伸手推了推李玄玉的胸膛,李玄玉卻只是直勾勾地瞧著她,沒留意到胸前的顫動,只注意到她紅豔微垂的臉容,與發上落梅點點。

  她嬌小玲瓏,膚白似雪,黑髮如緞,清麗臉容溫婉秀麗,恬淡靜雅,有股執拗神氣,她發間總散發著縷縷香氣,似在不知不覺間早已縈繞他鼻尖、纏繞他心田,就連夜時,也偶爾入他夢……

  「綻梅,你的名兒取得真好,這是你原本的名兒嗎?還是從前入唐府時另起的?你未入唐府前住在哪兒?又是怎地入了唐府為婢?你說令堂已經過世,那令尊呢?你的爹爹可還在嗎?」李玄玉瞧著她總是微垂的臉容,不自禁開口向她拋出一長串問題,伸手拂去她發上落梅。

  落梅,綻梅,她似是他心上的一朵梅花綻放,怒放寒風,明明不想與誰爭春,卻在他心頭悄然生根,令他隱約感到有情苗正在發長。

  他對她有憐惜之情,有好奇之心,偏生她對自個兒的事情隻字不提,逼得他不得不開口發問,順遂某種想更親近瞭解她的心緒。

  「李大人……綻梅,便只是綻梅而已,多謝大人關懷,綻梅之事,不足掛齒。」綻梅斂眸,低垂的長睫掩去某些不願回想的意緒,閃避李玄玉的問句,轉身欲走。

  「大人,今日耽擱得晚了,我先去學堂接小少爺,習字的事兒,我們下回再——」

  「慢!」李玄玉再次捉住她手腕。

  他實在覺得自個兒此時的行徑十分不可取,明明綻梅就已經如此不想談了,但,他偏生無法任她帶著一張如此愁苦的臉自他眼前離開。

  「杜大娘與小虎子近來可好?」想他在公堂上能言善道,辨才無礙,此際卻為了留住一位姑娘,挑來挑去才挑出這句無關緊要的話。

  「皆好。」綻梅低垂的螓首點了點,仍是不能直視李玄玉的眼,越想與他拉開距離,說話便越加客套疏離。「香粉鋪的生意極好,少爺也越見乖巧,李大人如此關心黎民百姓,憂心家國社稷,當真是辛苦了。」

  唉!每回她想高築心牆之時,便是如此咬文嚼字,每一字每一句都極為度量分寸。

  「不辛苦,心在牽絆,便是甘之如飴。」她謙謙恭恭地敬,他便也只好客客氣氣地回,李玄玉一語雙關,不論她有無聽懂,心中皆有份無以名狀的失落。

  心有牽絆?甘之如飴?是她多心嗎?為什麼她總感李大人話中有話?

  「李大人,綻梅先行告退了。」綻梅旋足便走,腳步越行越快,幾乎像林霽陽縣衙裡落荒而逃。

  唉……終究還是嚇著姑娘了。

  李玄玉立在雪地中,望著綻梅的背影喟然而歎,才想回房,眼角餘光便捕捉到白茫雪地中的一抹靛青。

  他疑惑走近,彎身,拾起——是一雙絮了棉的布鞋。

  布料極新,鞋底乾淨,這新鞋尺寸大小他識得,正好合他的腳。

  綻梅适才望著天光若有所思,與在身後遮遮掩掩的模樣驀然跳入李玄玉腦海,這必然是他方才為她遮擋頭頂落雪時,她不慎脫手落下的。

  這是姑娘為他納的新鞋嗎?

  她怎知他的腳長啊?憑著雪地裡的足印嗎?再者,她又是何時覷得的?是以自個兒的手長或足長去相比而記嗎?

  她對他似乎不是全然無情,既是如此,那又為何他的每一個問句皆不願回答?抑或是,她的確是對他無心,此次納鞋,僅是為了償他教她習字之情。

  然,若是為了報恩還情,她何必又要望天躊躇,費心隱藏?

  「李大人……綻梅,便只是綻梅而已。」

  想起她的避談推託之語,李玄玉搖首苦笑,是,綻梅便只是綻梅而已。

  如梅花初綻,如砌下落梅,他當真是拂了一身還滿。

  「綻梅,夫子今日說,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咱們做學問千萬不能半途而廢。」甫從學堂走出來的杜虎,雙手叉腰,對綻梅說得振振有辭。

  「是,夫子說得極有道理,走吧,小少爺,我們回家了。」綻梅點頭微笑,頻頻稱是,她接過杜虎手中書袋,舉步前行的臉容看來有些心在不焉。

  「既然有道理,那為何你這幾日都沒去李大人那兒習字了?」杜虎伸手拉住她衣袖,挑眉瞅她,話中挺有指現意味。

  綻梅心口一跳,腳步一停,她確是好幾日沒到縣衙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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