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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究竟她要怎麼說,大人才會放棄呢?

  「綻梅,你不喜歡欠人,同樣的,我也不愛,你想償我,我便還你,就這麼說定了,再推辭,我要命衙役抽你板子了。」

  李大人驚堂木一拍,這事兒就這麼說下了,定案。

  李玄玉說一不二。

  當綻梅再度踏入霽陽縣衙,行進李大人居住的院落裡,發現她除了浣衣之外,果然再也找不出任何一項活兒可做時,便已深深明白李玄玉想教她習字的決心。

  好吧!習字便習字,她原就喜歡習字,既是推不去,便應承吧。

  只是,時日一久,綻梅深明大人授課時容易講到忘我的習性,現在更懂得該如何拿捏分寸。

  她總在要至學堂接杜虎下課的前半個時辰才走入縣衙,如此一來,她便有順理成章的理由能夠離開,不至於被大人牽絆太久,不至於覺得自個兒古怪得太久。

  每每李大人太過靠近她時,她總感心口促跳,一陣頭暈耳熱,明明是在習字,為何她連瞧著大人動筆時的勁瘦指節和掌中的筆繭,都會情不自禁想著這雙手握來不知是怎樣的感覺?

  這莫名聯想與怪異感受實在太不像話,所以,她總是擔憂自個兒在李大人身邊待得太久。

  真荒謬,多少霽陽城姑娘巴望著能夠親近大人,她卻唯恐自己與大人太過親近,別人進衙門是為了伸冤陳情,她進衙門卻是浣衣習字?

  究竟……她對李大人這些古古怪怪的心思,是起因於想報恩償情?還是混雜著某些她從來都不明白也沒觸碰過的男女之情?

  綻梅茫然地立在李玄玉的衙門後院裡,懷中揣著某樣不知到底該不該給出去的東西兀自發怔,腳步凝滯,遲遲未行。

  李玄玉在一旁瞧著綻梅許久了。

  他原先在用來教她習字的小廳內候著,候著候著,直到姑娘已然遲了,他行至衙門後院,便見姑娘立在覆著薄薄一層積雪的雪地中,微仰著臉容,不知在想些什麼。

  時序已然入冬,現值臘月,霽陽城連下了好幾日的細雪方停,滿城屋瓦與街道上皆是一片白茫,而後院裡的梅樹綻出花朵,硬生生從枝椏積雪間探出明媚。

  此時正是梅花花期,她在賞梅嗎?

  「綻梅,你人到了怎麼不進來?」李玄玉行至她身旁,問話聲調徐緩醇厚,唇際揚著始終如一的微笑。

  「李大人。」沒預料到大人會在此時出現,綻梅心一驚,便將手中物事迅速藏到身後。

  如此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措,怎會不令李玄玉感到好奇?

  「綻梅,你身後藏著什麼?」

  「沒什麼。」綻梅搖首,連退了好幾步,不解她一向平穩自持,淡然如水,為何李大人總能輕易逼出她的緊張與困窘?

  「沒有為何要藏?」李玄玉擺明瞭不相信,卻又不願咄咄逼人,與姑娘相處了一段時日,他依然不明白姑娘心中想些什麼。

  他不過問她幾句話,她為何要如此緊張?

  李玄玉有些憂心地望著她連連後退的腳步。

  「好了,我不問便是,你別再往後退了,再退便要撞——」

  砰!綻梅當真撞上後頭梅樹了。

  「唉!你呀——」方才那聲碰撞聲響沉厚篤實,想必她的後背現下一定很疼。

  李玄玉望著綻梅緊蹙的眉與痛到發紅的眼眶,對於她總是默默挨疼的沉靜模樣有越來越多的無奈,與越來越多的心疼。

  「不礙事的,李大人,外頭天冷,我們進屋吧。」綻梅竭力吞下一聲痛呼,語調依舊持平溫緩。

  「你也知道天冷,下回若是不想那麼早進來,可以到偏廳裡去等,別在外頭吹風受涼。」既知外頭冷,她方才還在這裡站了那麼久是為哪樁?以為他真不明白嗎?

  綻梅聞言雙頰火辣熱燙,無話可駁,無言可回。

  「知道了,李大——」

  啪!啪啪啪!綻梅話未說全,似有一連串東西接連掉落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她才抬眸,尚不及搞懂發生了什麼,便有一隻寬袖橫過她眼前,她的身體被往前一帶,倉促之間落入李玄玉懷裡。

  柴房屋頂上的積雪過重,沿著屋瓦成堆掉落,綻梅仰首望著李玄玉為她擋去積雪,雪花沾染了滿頭滿肩都是的模樣,硬生生壓下一股想伸手替他拂去衣上、臉上落雪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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