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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有人拿你打過賭?」劍眉微微蹙起。

  「……」不說話,那就是了?

  「你喜歡的男人?」能讓她這麼在意的,一定得要在她心裡有些分量才行吧?

  「……」怎麼忘了這男人說話總是直取重心?好討厭……「沒有沒有,當我沒說!」拉高被子蒙住臉,完完全全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薄被外傳來一聲既無奈又溫柔的低歎,她的確是好美,絕倫的臉蛋,完美的身材……這麼美,這麼吸引人,怎麼不會成為男人鎖定的目標呢?

  「什麼時候的事?國中?還是高中?」

  「就說沒有了嘛!」都不是,是出社會以後的事。

  「那是很幼稚的男人才會做的事……小姐,你為了這件事討厭你的長相,出門東遮西掩就算了,還把自己關在家裡?」聽在心裡真有些不是滋味,那曾經被她青睞過的男人好大的能耐……

  「我已經說沒有沒有、沒有了嘛!」一把掀開被子,氣急敗壞,望著她的瞳眸卻無比清湛。

  何楚墨歎了口氣,淺淺說道:「海音,其實我也有很害怕的事情,就算別人說一千次一萬次『這又沒什麼、沒什麼好怕的』,卻還是很不想面對與恐懼的事情。」這世界本來就是如此,人們對於自己沒有曆過的痛苦總是想得很容易。

  「啊?」本想發火的女人忽而一頓。他總是一副看來不慍不火、不疾不徐的溫文模樣,他也有不想面對的事情嗎?

  「是什麼?」她問。

  「社工的工作令我害怕。」總是平板的男嗓緩緩開口,有著他自己才知道的奔騰情緒。他想,他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情。

  他的答案令佟海音很想翻白眼。她知道,他一定要開始對她說教了。

  「我知道,接下來你一定要說你雖然很害怕,但你還是克它了,所以你今天才能在社會局捧著鐵飯碗,甚至還當上科長……你要勸我忘了過去,努力往前看,因為這世界上有很多人比我更悲慘更不幸,想說服我人生充滿了愛與勇氣和希望對不對?」

  她果斷的推論令何楚墨失笑,不禁伸手輕撫她臉頰。

  「跟你想的完全相反,海音,我沒有克服它,就算是現在也沒有。這麼說吧,我剛進大學時,本想從事社會工作科,就是你想得到的,拜訪家暴性侵那些問題家庭的相關工作,但是在學校的安排之下,實習過了幾次之後,我就發現我真的沒有那個能耐,我沒有足夠熱情與抗壓力能夠支撐我從事這份工作,我真的沒辦法,我承認我不是那塊料。」

  「啊?」何楚墨能夠這麼坦白地承認自己的軟弱之處,真是她不知道該感到受寵若驚,還是嚇一跳?

  「那後來怎麼辦呢?轉系嗎?轉學嗎?」她問。

  「如果我轉系的話,你上回就沒有識別證可以用了。」他輕笑,續道:「我這人很講求投資報酬率,我不想放棄所學,更不想換個科系從頭再來,所以我只好跟這個環境妥協,跑去考高考,選了社會行政工作,只負責坐在辦公室裡審理案件,做些打雜的行政工作,不用直接赤裸裸地面對那些讓我感到胸口沉重的受訪家庭。」

  為什麼聽見他說這些事情,也會令她感到胸口沉重呢?原來,他也不像外顯的那麼堅強,他也和她一樣軟弱……

  原來,她不是最怪異、最軟弱的那一個,沉重完之後,心口忽地湧上一絲輕鬆感,啊!她好壞喔!她怎麼可以這麼想?

  何楚墨望著她時明時暗的臉色,忽而眼色溫柔地笑了。

  「海音,我做的事情跟你是一樣的,我不得不出門的時候,一樣也戴了墨鏡,圍了圍巾,和這世界保持距離。人生本來就不完美,承認自己的恐懼感,跟它妥協,然後找到一自己也感到快樂的平衡點,這樣很好,我們本來就不需要事事完美。」

  「既然這樣很好,那你幹麼一直叫我去逛夜市?」想了想,突然氣起來了,他不說這樣也很好嗎?那為什麼只挑剔她?現在是怎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我現在過的生活,是我妥協之找到的快樂平衡點,那你呢?你現在過的生活,是你快樂的平衡點嗎?」悠悠地答。

  「……」某部分是,某部分不是。網拍與學步鞋是,過度在意別人眼光與沒有朋友這件事不是。

  那到底是「是」還是「不是」?佟海音自己也弄不太明白了。

  「我沒有一定要你去逛夜市或是接觸人群什麼的,我只是希望你在想什麼、你在顧忌什麼,想多瞭解你一點,並且希望你快樂而已。」攏了攏她的發,親吻她的眉心。「你不想出去也不要緊,相關在哪裡都不要緊,總之,你現在有我。」

  總之,你現在有我。

  這男人,從昨晚到現在說了好多好多話,連半句「我愛你」也沒提到,為什麼她心裡卻充盈了許多關於愛的情感?

  她想,她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因為她望著他,苦苦壓抑著什麼,怕一鬆懈,眼淚就落下來,於是好努力、好努力,強撐得眼眶泛紅,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想去逛夜市了……就今天晚上好不好?」良久,終於吐出這句。

  她想,她終於可以一直看著他了,一直看著他,她就不會發現別人在看她,這是他說的。

  她想跟他去撈魚,去射飛鏢,去玩一些孩子們愛玩的遊戲,去做一些好幾年沒的蠢事……

  男人沒有回話,僅是沉默地盯著她好半晌、好半晌。

  「怎麼了?」佟海音取然被他望得有些緊張。他鼓勵她追尋快樂的平衡點,她現在想改變,他卻遲遲沒有回應,是她說錯話了嗎?

  還是,其實她也是他的某個賭注,某個想征服的標竿,他已經得到她的身體,而現在,她連心都一併交出去,遊戲便到此為止了?他已經可以不用珍惜她了。

  「去夜市可以,去哪裡都行……」喃喃,何楚墨沉吟,像在思考個難解的問題,心裡突然覺很不愉快,不愉快到一定得加上某條但書才行──

  「出門的話,不要穿像在家裡這樣去,像你之前去『初秋』那樣就好。」短裙?丁字褲?領口開得極低的針織衫?光是想到那些可能停留在她身上的眸光,便令他感到萬分不快。

  「何楚墨,你問題很多耶!你到底要人家幹麼啦?」一下鼓勵她,一下推翻她,他到底要怎樣啦?

  「什麼叫去『初秋』那樣?那墨鏡要不要戴?圍巾要不要圍?你自己要人家不要看別人有沒有注意我,那我──」

  「反正不准穿那麼漂亮出去就是了,也不准穿裙子跟丁字褲……」難得搶白,且搶得萬分篤定,斬釘截鐵。

  「喂!丁字褲是穿在褲子或裙子裡頭的,誰管我裡面穿什麼啊?」

  「萬一風把裙子吹起來怎麼辦?」

  風把裙……?「你乾脆叫我穿貞操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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