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橙諾 > 甜心上車不補票 | 上頁 下頁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起過生日了,是從他們都長大之後?還是從她與江慎遠開始交往之後?

  她早就忘記了,為什麼顧斯朋偏偏要挑在這個時候提醒她,他們曾經有過的親密?

  「小朋,你好陰險……」是微醺的緣故使然?佟海欣不自覺喚出小時候對顧斯朋的稱呼。

  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喚他了,從她十六歲開始,還是十八歲?

  這又是另一個難解的謎,他們兩人的從前好近,又好遠,像一團纏得亂七八糟的毛線球,她從來都看不清也弄不懂。

  只要是有關於她與顧斯朋之間究竟是誰疏遠誰、誰撇下誰這些問題,即便是她完全清醒時她都毫無頭緒、無法回答,更何況是意識昏沉,朦朦朧朧要醉不醉的現在?

  彼斯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熄滅了房內燈光,搞不清楚是惡作劇還是真心誠意地,逕自拍手唱起往年他們年紀小時,總愛學港片中笑鬧唱起的粵語版祝壽曲。

  明明應該是個很惹人發笑的場面,偏偏顧斯朋臉上的表情再認真不過,那份得天獨厚的柔煦男嗓徐徐唱來,竟然還有股讓人哭笑不得的萬般繾綣。

  她一定是真的醉了,否則她為何想哭?為什麼她有種顧斯朋知道她每年的生日都會感到特別寂寞的錯覺?

  佟海欣拿著那朵紅色長睫玫瑰,怔怔地望著顧斯朋發愣。

  「許願啊。」顧斯朋煞有其事地許完了自己的願望之後,輕推了推佟海欣手肘,低聲催促。

  佟海欣將視線移到燃燒中的蠟燭燭身,不知道又走神了多久,終於,在看見蠟燭上的第一滴豔紅燭淚落下時,她聽見自己緩緩開口

  「小朋,你的畫裡為什麼從來沒有女人?」真是醉了,否則她便不會問出如此露骨的對白,彰顯出她心中對顧斯朋的太多在意。

  有一瞬間,顧斯朋以為自己聽錯她的問句。

  他曾以為佟海欣從不關心他的畫,更不知道他的畫裡有著些什麼。原來,她知道,他發表的作品裡,從沒有女人。

  心頭忽地急切湧上了一股強烈的情緒,難以言明,顧斯朋偏首靜靜地瞅著她,黑眸一沉,藏起某種深邃情緒。

  他只花了兩秒鐘便選擇保持沉默。

  他付出太多,無法在一個毫無預期的狀態之下,承受可能被她拒絕的傷害;更怕他此時終於鼓起勇氣說出隱瞞多年的心意,隔日酒醒之後通通被她忘記。

  他想望了她太久、強迫自己放棄了她太久,久到他笨拙到不知道該如何在此時親近。

  那麼多年以來,糾纏了自己大半生的感情,他怎麼能簡單用幾句話說明?即使他想向她坦白,也得挑個她神智清醒的時刻。

  「北京沒有我想畫的女人。」顧斯朋唇邊勾起微笑,只能回答得如此不著痕跡,且避重就輕。

  是呀!這就是答案,她知道的,北京沒有他想畫的女人,她知道他唯一畫過的女人是誰……

  她明明知道的……那她為什麼還要問?

  她沒有醉到完全人事不知,理智卻遠遠無法駕馭情感,想也不想的問句莽撞撞地便衝口而出。

  佟海欣突然感到十分沮喪。

  沮喪到足以令她想起,上次同樣也感到如此灰心的時刻。

  於是她終於想起她與顧斯朋的從前了。

  那段她總是因為工作忙碌,或是任何原因不願意回想的從前,在她倍感脆弱、且又被酒精侵蝕了大半神智的此時,朝她狠狠反撲。

  她十四歲,而顧斯朋十六歲時的從前,緩緩回流。

  佟海欣清楚地記得,那年的冬天一點兒也不冷。

  十一月初的臺北,天空蔚藍澄淨得一望無垠,金燦燦的陽光從整片未掩上窗簾的落地窗外灑入,在屋內黃澄澄地閃蕩。

  十四歲的她剛考完期中考,百無聊賴地慵懶趴臥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背誦著方才書中瞧見的文句。

  「……毫端蘊秀臨霜寫,口角噙香……口角……」才剛讀過的,怎麼就忘了呢?

  留著清湯掛麵髮型的少女才正想打開書本尋求解答,寫著「紅樓夢」三個燙金大字的封面,便被一隻從旁伸來的無禮大掌迅速合上。

  「口角噙香對月吟啦!笨蛋!」不知道何時出現,才剛放學的顧斯朋站著由高處俯睨她,端出鄰家大哥的架子教訓道:「佟海欣,你明年就要升國三了,不去好好準備升學,讀紅樓夢這些風花雪月的書做什麼?」

  爺爺奶奶真是寵這個鄰居小妹寵到無法無天了!他還沒放學,爺爺奶奶竟然就開門讓她進來撒野!

  而佟海欣這傢伙也真是越來越超過了,每天窩在他房間像窩她自個兒的一樣,隨便吃隨便拿隨便躺,悠游自在到顧斯朋簡直都快懷疑起這裡其實是佟海欣的家了。

  「幹麼?你看曹公雪芹不順眼啊?」佟海欣一翻,坐起身子,笑嘻嘻地將書本朝顧斯朋身上一丟。

  「這書還不是你的?你都能倒背如流了,我為什麼不能看?」

  彼斯朋不偏不倚地一把接住那本紅樓夢,往書架上隨手一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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