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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感覺不出來,好像有,又好像沒有。」仔細回想起來,昨天在這裡睡的那一覺似乎還比較沉。

  「淩晨又醒了?」

  「是。」

  池款冬忽而望著陽陵泉,一臉欲言又止。

  「你說不要緊。」他很自動地將她的面有難色解讀成是怕他生氣。

  池款冬盯著他,猶豫了片刻,似乎確定了他不會又像昨天一樣亂吻她一通之後才緩緩開口——

  「總經理,我昨天有跟你說,你心事太多、太壓抑,你記得嗎?」她剛剛把了他的脈,就如同她想的,他連脾胃都不太好,食欲一定很差……簡而言之,他再不好好保養,很快就要整組壞光光了。

  「嗯。」陽陵泉輕應了聲,眼中不見波瀾。

  「那個……我們現在在做的事情,或針、或藥,都是治標,要治本的話,你的生活習慣還是要改一改,三餐正常、飲食清淡、凡事看開一點、心胸開闊一點,快樂一點——」

  「你現在像在傳道了。」陽陵泉伸出手刮了刮眼前他一直想觸碰的臉頰,語氣沉穩,眸中仍有幾分戲謔的光彩。

  池款冬這次沒有瞪他,反而輕輕淺淺地歎了口氣。

  「總經理,生命好短的,你讓自己放個長假好好休息吧!如果不知道要去哪兒,就來花蓮找我,心病治好了,你一定會睡得很好、很好的,知道嗎?」

  她口吻中的無奈,和眸中難掩的不舍與心疼,居然令陽陵泉心中倏地湧上了幾分難言酸澀。

  她便是如此看待他的嗎?

  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企業家第幾代,不是哪個集團的繼承人,不是長相俊秀斯文的什麼黃金單身漢,只是一個壓抑的、不開心的、好可憐失眠的總經理?

  她周遭沒有利益,沒有紛爭,她不關心東急百貨的股權流向,更不在意他在商場上的輸贏,她只要他保重身體,只希望他過得開心。

  她的一視同仁,竟然令他覺得好安心。

  安心到足夠讓他以為,他很平凡,沒有背負任何人的期待,沒有辜負了、也不會辜負誰……好像真的可以,一夜安眠……

  想在池款冬身邊多待一會兒的心思居然如此強烈,陽陵泉沉默了半晌,終於緩緩開口:「我想吃昨天你煮的那種粥。」

  「啊?可是我今天忘了買米耶!」昨天她已經用光最後一杯米。

  「等等我們出去吃,我今天自己開車來。」

  池款冬猶豫地望著他,明天也是晚班,晚睡是不要緊……但是這麼晚跟總經理兩人單獨出去好像怪怪的……啊!算了,反正他們兩人現在共處一室也沒好到哪兒去,而且,難得他這個脾胃不好的人有此胃口……

  「好,那針灸完了一起出去,我先去洗澡,你等我。」反正針灸還要二十分鐘,這段空檔就善加利用一下吧,等等吃完消夜回來就可以睡了。

  「嗯。」陽陵泉輕應了聲,沒發現自己的心情居然在聽見她答應時,顯得如此愉悅。

  於是他們來到復興南路一間極負盛名,有上、下兩層樓,賣清粥小菜的店家。

  接近午夜十二點的臺北城依舊喧囂繁華,點好了菜,陽陵泉選了靠窗的座位坐下,靜靜凝望著在這樣的環境裡似乎不甚自在的池款冬。

  池款冬環顧店內幾近滿座的客人,望著玻璃窗下仍不少的車流,淡淡地說道:「臺北真的好熱鬧,好像大家都不用睡似的。」

  「花蓮人都很早睡?」陽陵泉有到花蓮東急百貨視察過幾次,不過通常都是當天往返,對花蓮的瞭解不深。

  整個花蓮地區只有花蓮東急一間百貨公司,是一間營收差強人意,卻也穩賺不賠的在地百貨,不是值得他特別關注的焦點,他並沒有多花心思在那上頭。

  「是呀!花蓮有些店家八點就關門了,晚上十一點路上就沒人,周圍更是靜悄悄的。沒別的事做,當然早睡,而且,花蓮沒光害沒噪音,好睡得很,不像臺北,聲光效果太多,娛樂活動太多太複雜,即便想睡也睡不好。」

  池款冬向端粥上來的店員輕聲道謝之後,動手為兩人舀好兩碗熱騰騰的地瓜粥,推了一碗到陽陵泉眼前。

  「你對臺北很不滿?被臺北的客人欺負嗎?」陽陵泉輕輕笑了,她難道沒發現自己的局促,甚至一直望著窗外擰眉頭嗎?

  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意識到她與臺北的格格不入。她不是臺北人,不想且不願融入。

  「我沒有不滿,只是不習慣。」池款冬挾了一口菜脯蛋送進嘴裡,好鹹!就連臺北的重口味她都吃不慣。

  「不好吃?」陽陵泉揚高了一道眉毛問她。

  「很鹹。」配了口地瓜粥,又喝了口水。

  也是,跟她昨碗那晚薑末白糖粥比起來,這算是口味特重的了。但是,這間清粥小菜已經是陽陵泉在臺北的夜生活裡所能想到最清淡的了。

  「什麼時候回花蓮?」他問。

  「下個月五號。」跟陽陵泉難得的好胃口比起來,一向大食量的池款冬反而吃得有一搭沒一搭的。

  五號?這麼快?陽陵泉拿筷子的手突然頓住,為自己忽而冒上來的心思嚇了一跳,他居然希望池款冬能在臺北待久一點,他是怎麼了?昨天明明還很討厭她的不是?

  池款冬忽然停下來看他。

  「總經理,那個陽鑫,是你的親戚?」今天上班時,無意間聽魏文雅提起的。

  既然是親戚,為什麼這麼不共戴天?明明不想管,卻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念頭驅策她開口。

  「陽鑫是我伯父,我父親的大哥。」沒料到她會如此問的陽陵泉愣了一愣之後,神色旋即恢復鎮定,回答得很簡潔。

  「喔。」池款冬怪異地瞅了他一眼,然後默默地吃起別道菜。

  「喔?就這樣?」陽陵泉放下筷子,很有興味地開口,小花蓮終於對他感興趣了?「你想問我為什麼討厭他嗎?」

  有點想問,又不太想問……池款冬很認真的猶豫了會兒,舉棋不定的神情居然有股嬌憨。

  「沒有,你不要跟我說,我不想聽。」還是撇清關係好了,她終於做出決定。

  她沒興趣,那何必要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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