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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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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麼?」冷飄水一開口就感覺滿口苦澀,而他的雙手則仍背在身後。 「給你的。」柳綠楊將袍子擱在桌上,低頭收拾著針線和剪子。 不可能的事成真了!他人生裡從未發生過這樣的好事,但——會不會他終究是弄錯了呢? 察覺到自己似乎沉默過久,冷飄水說話了。 「為什麼?」他問,聲音沙啞得不像是他的。 「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柳綠楊沒有抬頭。「針線和布都是你買的,我裁縫刺繡只是打發時間。」 冷飄水靜靜看著她,似子等待其它的答案,而他的沉默就像永無止境,逼得柳綠楊只得再開口: 「天冷了,這裡卻只有一件被子。」 她是擔心他嗎?冷飄水不敢讓這想法在腦中逗留太久。以他的所作所為,根本就不值得她為他費心。 低頭看著桌上雪白的袍自,冷飄水緩緩伸出手去,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虔敬心情碰觸它。 好美!難以形容的美,是一件他不配擁有的袍子。 但他絕對不會將它交給任何人,冷飄水想。這件她親手縫繡的袍子將伴隨他直到生命的盡頭。 「謝謝。」他說,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自製力才不至將她摟入懷中。 這樣就夠了,她肯開口說話,還替他縫製了這件迫子,他不該再有什麼奢求。 「冷公子有什麼事要說呢?」柳綠楊依舊不肯抬頭,收拾好東西後便一直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如果沒有……」 「有,我有話對你說。」冷飄水道。 「是什麼?」柳綠楊問。 「關於今天早上……」 柳綠楊聞言,終於抬起了頭。 「其實那並不是什麼病,」冷飄水繼續道:「我只是中了毒。」 「中毒?」柳綠楊詫異地低語。 他點頭。 「雖然無法根治,但沒什麼大礙,所以如果明天早上又發作……」 「嗄?你是說今天早上的情況還會發生?」 見她臉色發白,冷飄水忙出言安撫: 「即使發生了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恢復,就像今天早上一樣,沒什麼好擔心的。」 「誰——誰在為你擔心了。」柳綠楊又低下頭去。 即使是像他這般遲鈍的人也終於明白了她是在賭氣,然而這個時候冷飄水除了苦笑,什麼也不能做。 「我怕又嚇著你,所以——」 「真的不要緊嗎?」看著自己的手,柳綠楊低語道:「身體裡面有毒,不想辦法將它去除真的無所謂?不會——不會死嗎?」 冷飄水面無表情,沉默了半晌後揚起嘴角。 「那點毒是要不了人命的。」他說。 「是嗎?」柳綠楊喃喃道,並沒有因為他的回答而略感心安。 「就是這樣。」冷飄水將視線移往窗外,害怕自己一克制不住就會有逾矩的舉動。「我想告訴你的是,如果明天又發生相同的事,別慌,別理我,也別找任何人來,只要靜靜坐在一旁,我很快就會恢復的。」 「這怎麼行?!」柳綠楊聞言低嚷。「還是找個大夫吧,或許——」 「誰都幫不了我的。」冷飄水專注地看著她。「答應我,如果明天我又發作,待在我身邊,哪裡也別去。」 柳綠楊點頭答應了他的要求,也就因為如此,她幾乎一整個晚上都輾轉難眠,腦子裡盡是他高燒囈語的模樣。雖然那症狀正如他所說很快消失,但終究是毒在體內流動啊。真的沒有大礙嗎?她就是難以相信。 她自己身體裡也有毒,這是莊主告訴她的。數年前的某個冬季,她突然昏死過去,因此才發現的。為此,柳綠楊曾拼命回憶童年,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中過毒,只知道她從小身子就差,但也僅是如此而已。在她記憶中,自己並非發生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病。 從她體內的毒開始作祟,之後的每一年冬季她都在生死邊緣掙扎,那種感覺是既痛苦又絕望。所以是他笑著對她說沒關係,她依舊無法釋懷。雖然兩人所中的毒不同,但在她身子裡的那麼一丁點毒都能致人於命。他體內的毒又有什麼呢?不可能毫無影響吧? 躺在床上的她轉了個身,看見披著新袍子坐在地上的冷飄水,一個念頭忽然躍上腦中。 他是因為中了毒才到情劍山莊的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不就表示連醫術高明的莊主也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怎麼辦?她越想就越難以心安。他呢?他怎麼還能睡得如此安穩。 其實冷飄水並沒有睡,他雖然閉著眼睛,卻能感覺到她的一舉一動,包括那偶爾投向他的視線。 她也沒睡,他知道,但原因只怕是和他不盡相同吧。他因為身旁沒有她而無法成眠,她呢? 旭日尚未東升,冷飄水再次因高熱而意識不清。看見他渾身冒汗倒臥在地,柳綠楊哭了。 她是沒良心的壞女人,太壞了!明明知道他病了,卻還狠心讓他睡在地上,她個性彆扭,心腸又惡毒,很快就會有報應,一定很快就會有報應。 眼淚一直沿著柳綠楊的雙頰往下掉,她則是咬著牙,使盡全力試圖將冷飄水拉上床。這其實並不容易,以她那麼瘦小的身軀、那麼微不足道的力量,她真懷疑自己可以獨立完成這件事。 然而她還是很努力地嘗試著,因為她答應過的,在這時候絕不找任何人,會一直陪在他身邊。雖然此時心亂如麻,她還是決定要堅守承諾。 但是,她畢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僅無法將他扛至床上,甚至還因為用力過度而不支地跪倒在地。 真是氣人啊,柳綠楊想,但再怎麼不甘心也只能抹去挫敗的淚水堅強起來。就算把眼睛哭瞎了又如何?能祛除他身上的病痛嗎?此刻能幫他的只有她了,她必須記住這一點。 既然沒辦法將他拉上床,柳綠楊放棄了,她乾脆讓他躺在地上,再抓下被子緊緊裹住他。之後她點燃所有的油燈,並將其儘量排列在他身邊,希望能使他溫暖些。 能做的都做了之後,柳綠楊不由坐在一旁想著:這樣的做法會有效果嗎?他又不是受了寒,是中了毒啊。 「熱……好熱……」冷飄水蹙眉囈語,俊秀的臉上薄薄覆著一層汗。 「熱嗎?這麼冷的天。」柳綠楊以自己的手巾替他擦去汗水,眉頭也憂心地皺起了。「你的身子還很燙啊,究竟該讓你涼爽些呢?還是再生個火讓你更熱一點?」她喃喃自語,心裡非常痛苦。 之後的冷飄水不斷喘息及呻吟,雖然處於昏迷狀態,神情卻顯得非常痛苦。 一定很難受吧?柳綠楊想著,她相信如果他還有些許意識,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看見他這副無助的模樣。 基於這個原因,再加上他之前一再強調很快便會恢復,柳綠楊即使心裡多麼不安,還是強壓下到對面去找老婆婆老爺爺的衝動,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但是直到過了中午,冷飄水依舊昏迷不醒,不僅沒有絲毫改善,相反的,似乎還越來越嚴重。他的喘息急促粗重,不斷說些她聽不懂的話,有幾次甚至睜大眼坐了起來,卻完全看不見也聽不見她。 他開始變得粗暴,就像發狂似的怒吼咆哮,柳綠楊幾次試著安撫,都被他猛地推向一旁,額頭還在桌腳碰出了個傷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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